時光匆匆似把刀,沒放過豬也沒放過老人。
八爺去世了,死在老管家之后的第二個秋天,死在王鐵林之后的第一年。
他臨走之前,齊湘跪坐在他的床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爺爺您別睡啊,爸爸還沒回家,爸爸還沒回來看您最后一眼,您別睡啊。”
“傻姑娘,”齊鐵嘴抬起手幫齊湘擦淚,“生死是常事,只是……爺爺對不起你,你還這么小,爺爺還沒看著你出嫁,看著你成為媽媽?!?/p>
齊湘一直在搖頭,像是在否定些什么不可更改的事實。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爺爺?shù)臅坷?,爺爺不后悔教了你那些,爺爺希望阿湘能在以后的時日里照顧好自己?!?/p>
“阿湘,爺爺?shù)拇瑏砹??!?/p>
可惜,爺爺還沒再好好看看你。
八爺沒有葬禮,沒有陪葬,也沒有棺材,甚至連骨灰盒都沒留
八爺讓伙計把自己的鋪子當了,拿點錢回家過日子,剩下的給城里那些乞丐分了
八爺?shù)幕镉嫲寻藸數(shù)墓腔覟⑦M了江里,那時迎著風,骨灰弄了伙計一身。他索性脫了上衣,丟進海里。然后沖著大海跪下,狠狠地磕了三個頭。
齊湘也去了,她只看到了模糊的江水和人影。
齊家就剩下一個空殼公司和兩個伙計和吳媽媽,空殼公司還是齊羽留給齊湘的,只是希望有一天他不在了,她也能吃飽飯穿暖衣。
八爺走了沒幾天,齊湘還在披麻戴孝,就有不速之客闖進齊家——那是吳二白,齊湘見過他。
吳媽媽回老家給她奶奶上墳去了,需要過幾日才能回來。
十歲的少女全然失去了幼時的天真與肆意,解雨臣也常說她變了許多,吳邪亦是。
看著吳二白跪下給八爺?shù)呐莆豢牧艘粋€響頭,齊湘什么動作都沒有,只是淡漠地望著他。
吳二白在齊湘面前站定,“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知道,你是我血緣上的父親,是我名義上的弒母仇人。”齊湘的眼神狠厲,自從那日她從齊家書房走出來后,一切就都變了。
吳二白一頓,“你要不要和我回去?”
齊湘沒有應話,吳二白壓下眉間的些許不耐,“你要不要和我回去?”
“不去?!饼R湘抬頭對上他的那雙眼,只能說吳家二爺智多近妖不是虛名,不過是和他對視齊湘就能感受到濃濃的壓迫感。
她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強迫自己與他對視。
就像一只倔強的小蟲,卻毅然與老虎反抗。
“你現(xiàn)在就是一只小蟲,若是我想掐死你,你隨時都可以為之喪命。”吳二白發(fā)了狠,他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反正我爺爺死了,管家爺爺死了,二爺爺死了,師父也死了,父親至今下落不明。您若是想取我的人命,隨時都可以?!彼行┳猿暗爻镀鹱旖?,“小蟲又如何?你不過也是一只跳梁小丑罷了?!?/p>
“跳梁小丑?”吳二白一把抓住齊湘的頭發(fā),將她向后扯,讓她被迫看著自己,“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吳家藥人的病,只有一死才是解藥……”齊湘還沒說完,就被吳二白狠狠地向后揪去。最近她瘦了很多,在吳二白手中簡直是活生生的一個木偶。
背脊被狠狠地撞在墻上,似是不解恨,吳二白又一腳踢上她的腹部。
“你別忘了,你也是藥人,吳起寧……”
“我不是吳起寧!我是齊湘,我是齊湘!”
齊湘大聲反駁他的話,也不知道是什么勇氣,身上的傷她都顧不得整理,絲毫不畏懼接下來將會發(fā)生的事。
“你跟你的母親一樣冥頑不顧!”吳二白動了怒,那架勢似是要將齊湘凌遲處死般狠厲,又狠狠地將齊湘撞到墻上,“吳起寧,收好你這空殼般的齊家吧,總有一天,你會求著將你的解藥給我?!?/p>
“做夢。”
吳二白離開了,齊湘躺在地上氣都喘不勻,渾身都火辣辣地疼,她覺得自己都要死了。
剛解決完公司事務的楊鳴和楊飛看著齊湘奄奄一息地躺在墻邊,什么都顧不上了,沖上去將她輕輕地扶起,把她送去醫(yī)院。
他們的齊姑娘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苦,受過這樣的氣。當年老管家和八爺還在的時候,恨不得把這個姑娘當寶貝一樣供著,怎么可能讓她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
“妹妹,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齊湘迷糊中突然看到了老管家,他對她說,阿湘不要害怕,爺爺在呢。
阿湘不怕。
送到醫(yī)院后,齊湘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直接被送進了手術室。醫(yī)生也是第一次看到傷的這么重的小姑娘,出來讓楊鳴楊飛簽病危通知書的醫(yī)生也是沒忍住問了一嘴。
畢竟那小姑娘因為長期沒有吃飯而體虛氣虛,受傷的地方更是嚴重。
楊鳴和楊飛說不上來,他們那時候不在家,也不知道這小姑娘出了什么事。只能等她醒來才可以知道。
重癥病房沒有病床了,楊鳴楊飛也沒錢去買VIP病房給齊湘用,她只能被送到二人間的病房里。
隔壁床是個小男孩,他的父母很愛他,楊飛和楊鳴只能每天守在齊湘身旁,卻什么都不能為她做。
“這小姑娘是怎么傷的這么重?看著我心里也不舒服?!币粋€婦人走到齊湘床邊,看著被纏了半身繃帶的齊湘。
她端來一盆水,放到床頭的小桌子上,“你們應該是這小姑娘的哥哥吧?”
“是?!睏铒w點點頭。
“你們的父母呢?”婦人這幾日都不見大人來,只有這兩個半大青年成天守在這里。
楊飛頓了頓,“都去世了。”
“這樣啊。”婦人點點頭,“我?guī)托」媚锊敛辽碜影?,要不然等她醒了覺得身子不爽利怎么辦?!?/p>
“謝謝您。”楊飛楊鳴一齊向婦人鞠了一躬后就退出了病房,在門外守著。
他們二人是老管家收養(yǎng)的孩子,連吳媽媽也是,只不過他們兩個人是在阿湘之后才被老管家收養(yǎng)的。
從小和齊湘一起玩到大,他們也是真心將齊湘看作是自己的親妹妹。齊鐵嘴也待他們很不錯,讓他們上學,楊飛最后學了金融,楊鳴輟學去學了一身武藝和廚藝。
從一開始齊鐵嘴就沒有把他們硬留在齊家的念想,讓他們?nèi)ド蠈W是希望他們能在齊家沒落之后出去找個好地方。
沒想到,他們卻選擇了和齊湘一起守著齊家。
過了幾日吳媽媽回來了,楊飛和楊鳴也就放心去處理公司的事情。
吳媽媽剛來那一日,就跟隔壁床男孩的母親聊了起來。
“你是這孩子的?”
“是她家的下人,看著她從小長大的?!?/p>
“這樣啊,我叫宋越,你叫什么?”
“姓吳,名字忘了。”
宋越點點頭,“這孩子叫什么名字?長得真好看,比我見過的很多女孩子還要好看?!?/p>
“吳阿姨,她叫什么呀?”床上的小男孩終于開口,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盯著床上的小女孩。
“她呀,叫齊湘,今天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