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陽光打在樹梢,點點金光投射在地面。桑枝走過去,像以前那樣,用腳尖點著光點,看著它映照在自己的鞋面上。
“小枝,怎么在這里呢?”
桑枝回過頭,沈榆站在不遠處。霞光將他的白襯衫映出了金黃的顏色,他一如既往地笑著,和數(shù)年前一樣,和煦如春風。
“你來啦?!鄙V瓦@樣席地而坐,拍了拍旁邊的草地?!耙灰黄鹱粫俊?/p>
沈榆走過來,坐在了一旁。
兩人就這么沉默著,看向遠處斑斕的云朵,頭頂?shù)臉浔伙L吹得搖曳,葉子碰撞在一起,發(fā)出了沙沙的輕響。
良久,桑枝開了口。一旁的沈榆點了點頭。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小姑娘?!?/p>
這個小姑娘是個溫吞的性格,沒什么遠大的志向,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來。可她唯獨對一件事情有獨鐘:每天放學后,她都會經(jīng)過一處草坡,草坡上有兩棵樹,一棵桑樹,一棵榆樹。兩棵樹就那么并列站著,不知站了多少年。這個姑娘最喜歡的,就是回家的路上,路過這兩顆樹”
其實,她想看的并不是這兩棵樹,而是樹下站著的那個少年,他就這么站著,看著遠方,如挺拔的白楊,叫人心生欣賞?!?/p>
這個少年是她的同學,成績優(yōu)異且籃球出眾,長相白凈,是公認的校草。而姑娘卻木訥自卑,從不敢和他主動說話。僅有的勇氣,就是每天傍晚路過,偷偷地多看他幾眼?!?/p>
這段暗戀持續(xù)了整個中學生涯,幾千個日夜,姑娘都沒有和少年說過一句話。緊靠著每日的道聽途說,來拼湊少年的喜好。
喜歡淡藍色,喜歡村上春樹,喜歡抹茶冰淇淋,喜歡長頭發(fā)的女孩……
從此之后,姑娘拒絕的媽媽剪發(fā)的要求,穿起了淡藍色的裙子,在每次經(jīng)過那兩棵桑榆樹時,一手舉著抹茶冰淇淋,腋下夾著《挪威的森林》。
她那樣溫吞的性子,就像一只蝸牛,慢慢的爬著,盡管沒有目的,但是依舊堅持著,無聲而深沉。
直到畢業(yè)的那個夏天,這只蝸牛終于覺得,是時候為這場暗戀定下一個終點。她懷揣著畢生的勇氣,將一封信放在了兩棵樹中間的間隙處,信上只有一句話:“今天六點半刮西北風,榆樹會觸及桑樹的葉子?!?/p>
今夏總是刮著東南風,每次都是桑樹小心翼翼的伸出枝椏,觸碰一旁的榆樹。
只此一次,今后再也沒有西北風了。
可那天的六點半,姑娘滿懷緊張的來到桑榆下,卻看到那封信仍然在那里放著,從未有人啟封過。
那夜的天氣預報有誤,并沒有出現(xiàn)西北風,兩棵桑榆還是那樣直挺挺的立著,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后來呢?”
桑枝笑了笑,“后來,姑娘再也沒有去過桑榆樹,姑娘和少年最后一次相見,是在畢業(yè)典禮上,少年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登臺發(fā)言。”
沈榆搖搖頭,輕聲道:“我是問,那封信呢?”
“姑娘那夜看到信沒有動過,就失了勇氣,跑回家大哭了一場。誰知道那封信哪里去了,也許被環(huán)衛(wèi)叔叔扔了唄?!?/p>
沈榆笑著嘆了口氣,“那位少年登臺發(fā)言,都說了什么?”
“記不得了,結(jié)尾似乎……念了句詩?”
“什么詩?”
“唔,似乎是——《滕王閣序》?”
沈榆別過頭看著她,迎著夕陽,他的雙瞳輝映著璀璨的光彩?!斑@個故事你沒講完,還是由我來結(jié)尾吧?!?/p>
“那位少年很早就注意到了這位姑娘,她每天晚上背著書包走過去,慢吞吞的,像只憨憨的蝸牛。她經(jīng)常剪發(fā),可是她的頭發(fā)柔順烏黑,還是留長一點好看。她皮膚白白的,穿著淺藍色連衣裙,仿佛把天空擁抱進了懷里?!?/p>
他每天站在那里,是為了等妹妹放學。后來妹妹轉(zhuǎn)了學,他依然站在那里,是為了等那個像蝸牛一樣的姑娘?!?/p>
刮西北風的那個傍晚,少年有事在學校滯留。誰知第二天,他在兩棵樹之間撿到了沾染著泥土的信。翻看了天氣預報,他下意識的感覺到,自己錯過了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時刻?!?/p>
他將信拿了回去,在背面寫了回信,可一直找不到機會送回。所以他孤注一擲,在畢業(yè)典禮上,將回信當著數(shù)千人的面讀了出來?!?/p>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桑枝輕聲念了出來。
“想不到這位姑娘還不是很笨?!鄙蛴苄χ嗔巳嗌VΦ念^,“就像村上春樹說的那樣,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p>
“就算沒有西北風,榆樹也會主動牽起桑樹的手。無論何時?!?/p>
桑枝抬眼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笑意卻是怎么也止不住。
“我知道?!?/p>
夜幕降臨,涼風習習,沈榆牽起桑枝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的無名指上,對戒閃爍著瀅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