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遠視角:
撇過頭望著我,嘴角擠出一絲苦笑。好像是患了同一種怪病的病人,在醫(yī)院候診室等待時互相安慰的眼神。妤茱還是像大姐姐一樣,盡量對我表現(xiàn)出理解,一直在照顧我。但我能看出來,她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芫芫剛剛也哭了,要不是親眼看見,我真的想象不出芫芫流淚軟弱的樣子。
"妤茱,芫芫。你們不相信我說的,對吧? "我問她們二人。
妤茱搖搖頭,她只是在安慰我,她只是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不知道,辭遠。我沒有像你和可莉一樣看見她。我甚至……"芫芫回答我。
"你甚至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落落自殺到底是不是真實發(fā)生的……落落自殺的那天,我并不在學校。也沒有像你們一樣目睹整個過程。我一直慶幸自己沒有親眼目睹那種畫面。現(xiàn)在的話,如果有人告訴我其實落落沒有自殺,我也無法絕對否定。因為我沒看到,你知道嗎?說到底,人能夠百分之百相信的事情,只有親眼目睹、確認的。"
是啊,芫芫說得沒錯,對她來說是這樣的。落落自殺的那個傍晚她并沒有目睹。所以作為"絕對可能性"去排除,她有可能相信落落并沒有死。但是!芫芫這番話背后的實際意思是——辭遠,你當年可是"親眼目睹"的人啊!
那個傍晚,校園里那么多人,仰望著 12樓我們寢室的陽臺。我目睹了落落墜落的整個過程,那是落落無疑。我遭了那份罪,親眼看著朝夕相處的朋友變成一具尸體。但是此時此刻,三年后的今天,我卻又想告訴所有人,落落并沒有死。辭遠啊,你是瘋了嗎?
這真是諷刺,當時親眼看著落落墜樓的人,是我和可莉。如今對大家說落落還活著的人,也是我們。
我們在村民們的護送下回到了住的地方,妤茱和芫芫扶著我回到了房間。前幾天可莉失神不振的時候,妤茱一直陪在她的旁邊?,F(xiàn)在輪到我了,妤茱像姐姐一樣照顧著我。
我躺在床上不想動,芫芫去樓下給我們準備些吃的。妤茱扶著我的額頭說∶
"你先躺一會兒,我受不了身上的味道,去洗個澡。"
"你是說那儀式袍子的味道嗎?""是的,又臭又霉。"妤茱說完輕輕一笑,她還是總想讓我放輕松。
"那個,妤茱。你別下樓行嗎?芫芫在下面做飯,我不想一個人在房間里。"妤茱溫柔地點點頭說道∶
"恩恩,沒問題,我下樓拿些衣服。然后上來在你們房間的浴室洗,這樣可以了吧。"
"恩,這樣就好…."我說道。片刻,妤茱帶了換洗的衣服,進入我們房間的浴室。我聽到浴室的水聲,心里才能感覺到安穩(wěn)。又過了一會,芫芫端了一些食物放在我床前的桌子上。我看見大家如此照顧我,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感覺到溫暖。
畢業(yè)這幾年,我沒有交到知心的朋友。偶爾交往的人,無非是因為工作有交集,或者干脆是因為辦公桌離得近。此時,大學時代朋友的溫柔顯得如此珍貴。
"妤茱我覺得你身材變好了。"我突然來了一句。
"啊哈?沒有吧。我胖了,越來越胖了呀
妤茱開心地否認。
天色有些暗了,我看了一下手表,不到五點鐘。屋外有人叫門,是老江和亂塵的聲音。芫芫趕緊走過去,隔著門大聲說∶
"等一會兒! 了
女生換衣服呢。"
妤茱做了一個鬼臉,連忙把衣服穿好,才去把門打開。
老江還是面色凝重,問我身體如何了。我點點頭表示已經(jīng)沒事了,我現(xiàn)在一點難受的感覺也沒有。
亂塵對我們說∶
"剛剛那個自稱驚夢朋友的男人打電話給我了。"
"就是那個嚇唬我們有什么殺手的人?他又說什么了?"妤茱問他。
"他很奇怪,說已經(jīng)沒事了。殺手已經(jīng)離開——我們現(xiàn)在安全了。"亂塵說。
"這個人太奇怪了。他下午不是說某個潛伏的殺手殺了驚夢嗎?還說什么保護我們,現(xiàn)在又說沒事了?"妤茱有些生氣地說。
"我們不要管他說什么。安心在這里等著橋修好,警察來收拾殘局就行了。"老江說。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提前離開嗎? 我現(xiàn)在就想離開!"我問老江。
"不走繩索橋的話,就要爬山溝,我們這些人是肯定爬不了的。安心等吧。"老江說。
亂塵看了看我,臉色嚴肅地問∶"辭遠,我們現(xiàn)在更想知道的是一—你為何說殺驚夢的人是落落?你現(xiàn)在身體好些了嗎? 能理智地說說了嗎?"
還是無法逃過這個話題,我感覺到亂塵特別強調(diào),我現(xiàn)在是否理智。
"我現(xiàn)在很理智。我可以非常確定地告訴你們,我看見的人是落落。而且她就在驚夢倒下的時候匆匆從后臺的門離開了。"老江和亂塵低下頭。
"說實話,辭遠……如果你,再加上可莉說看見落落,我還有些懷疑。但是剛剛那位老人也說看見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接受這件事。"妤茱嘆息道。
"那個自稱驚夢朋友的男人已經(jīng)想辦法去驗證DNA同一性了,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得到科學證明。落落到底有沒有死,這件事必定有一個結(jié)論。我們不要繼續(xù)討論了。"亂塵提高音量,盡可能安撫所有人。"
"可是…真的是落落的話,為什么要殺驚夢?"妤茱還是無法釋懷。
旁邊可莉也是神色凝重,我知道這是可莉開始思考的表情??衫蛞坏┳兊美硇裕X子不遜于亂塵。她問道∶
"無論兇手是落落還是那個傳說中的殺手,此人下毒的時機到底是什么時候?""你們!別再跟著猜測這些了,總之現(xiàn)在都結(jié)束了!我同意那個自稱驚夢朋友的男人,死人怎么可能復活?下毒的一定是專業(yè)的殺手?,F(xiàn)在那男人既然確定殺手已經(jīng)完成任務離開,我們就老老實實待著別再惹事情了。這個村子越早離開越好。剛才我和村長說話的時候,感覺他明顯有些怨我們了。"老江像是在責怪她們。
"這不能怪村長,我們確實給這個平靜的小村子惹了麻煩。"芫芫冷冷地說。旁人無言以對。
晚上9點半,我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靜不下心。芫芫卻窩在床上,身體蜷縮著。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點點頭。
"你帶藥了嗎? 我箱子里有紅糖姜茶,我給你沖一杯吧。"我問她。
她有些痛苦地點頭。"是最疼的時候嗎?"
"沒事,辭遠。我不是那種一直疼的,很快就好了。"芫芫的聲音有些憔悴。
我們必須互相照顧,現(xiàn)在輪到我照顧她們了,我對自己說。給芫芫沖好了紅糖姜茶,扶著她喝下去。芫芫慘白的臉讓人心疼。我?guī)退w好被子,關好窗戶,看著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下了。忽然,我又想到另一個需要照看的人。
可莉從儀式場回來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妤茱一直在我的房間陪著我,剛剛才回去。這段時間可莉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我現(xiàn)在知道她的痛苦了,不能再讓她覺得孤單。
我輕聲來到一樓,,太廳里面一個人也沒有,暗著燈。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間吧。我敲了敲可莉和妤茱房間的門,門沒鎖。推開后里面只有一盞微弱的床頭燈亮著??衫虮е约旱膸淼囊粋€玩具熊,側(cè)身躺在床上??吹轿疫M來她坐起來,拍拍床讓我過來坐。
"你好點沒有?"可莉低聲問我。"你還問我,呵呵……可莉,這次咱們可是同病相憐了。"我開了一個有些憂傷的玩笑。
可莉拉著我的手,用額頭碰了一下我的額頭。
"妤茱呢?"我突然發(fā)現(xiàn)妤茱不在房內(nèi)。"她不是在你們房間照顧你嗎?"可莉答道。
"沒有,她回去了一陣子了。""那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可莉說。我有點擔心,妤茱一直"扮演大姐姐"的角色照顧我們。會不會自己也掩藏了很多情緒。
"我去找找她吧,她有可能在外面透氣。
這丫頭總是逞強裝大人……其實比誰都小女生.."我對可莉說。
"恩,她是那樣的人。"可莉微笑道。
屋外的空氣清新很多,我盡情深呼吸了好幾次。我們住的二層建筑還算是少有亮著燈的屋子。遠處其他人家?guī)缀跻呀?jīng)看不見燈火了。我不敢遠走,圍著屋子慢慢尋路。我猜妤茱也是如此,在屋后的某處透氣吧。她會獨自黯然神傷嗎?我要找到她,不能讓她孤單一人承受。
屋后是一片小空地,后面貼著山坡。我拿起手機照亮,妤茱似乎并不在這里。我決定繞過去再尋找。當我走過一樓一間屋子的窗戶時,聽到一些聲音。我順著聲音悄悄走過去,從位置判斷那應該是驚夢和老江的房間。驚夢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變成一具尸體躺在那個儀式場地。今晚老江該如何面對呢?
我繼續(xù)尋著聲音走近窗戶,借著里面微弱的燈光,看到了那—幕∶
兩個人在房間里。
男人是老江,女人是妤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