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云平被段沅拉著說了許久他對相聲以及戲曲的看法,很晚才被引到客房去睡覺,又因為不在家里,睡得不踏實,丑時雞鳴就醒了。
昨天睡前疊在床頭的上衣褲子都已不見,換成了他那天推掉的青蘆灰大褂。他盤坐在床頭嘆口氣,只好將那衣裳穿起來。
外間下人聽得動靜,端著毛巾水盆進來伺候他洗臉,他亦明白自己不能在此時掃興硬要離開,答應(yīng)了給人免費表演,現(xiàn)而今離元宵還有三天,理兒都在人家那頭。
段沅從軍,自是每日都起得很早,下人引著欒云平過來的時候,他正在院里耍長刀,一招一式威風(fēng)凜凜。
好好在人面前秀了一番才停下。
“您應(yīng)該去唱武生,有大將之風(fēng)?!?/p>
難得從他嘴里聽到一句贊賞的好話,不是推拒也不像恭維。好大一個段公子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些許紅暈,有些局促。
他注意到欒云平穿了他做給他的大褂,心里喜滋滋,開口卻是先道歉:“先生的衣裳是我叫人換的,對不住,今日得再留一留您了。舅舅請了云水樓的名角兒過府,我想上前討教,又怕太淺薄,惹笑話,先生可得幫著我?!?/p>
這云水樓是京城最大的一個戲班,段沅口中的名角便是戲班的創(chuàng)始人于魁智老板同其妻李勝素。二人皆是少年出名,歷盡坎坷,自結(jié)識起便互相引為知己,相濡以沫,一同登臺,至今已逾十五載。
欒云平喜愛京劇,于李之名自是如雷貫耳。只是他少年孤貧,雖操持著德云班老少幾十號人,卻是個一點油水不貪的愣小伙。甚至常日里收到客人打賞的,還會貼補給掙得少的師弟。
能聽?wèi)虻拈e暇很少,也去不起云水樓那樣的園子,平日里與師父戲曲門里的師兄弟討教些技藝,順便蹭些好的來聽。
今日段沅既要為他引薦于老板,穿的隆重些也能說的過去了。
只是那銀線繡花貴重又扎眼,一點兒也不如自己的大褂得勁,欒云平不敢再問他去要別的行頭,只說:“那這衣裳就算我借您的穿一會兒,見完了于老板就還給您?!?/p>
段沅只笑不言,二人用完早飯便來到段公館的見客廳。
段軍長已經(jīng)與于李二人商量好堂會的事,先行離開,一幫花枝招展的姨太太紛紛跑來開眼,紅遍京城的名角,她們也沒有如此近距離接觸過。
“瞧我這些小舅媽!你們也太熱情了,于老板題字的扇子都拿到了,也給小甥留點兒機會吧?!倍毋溥M門先把這幫人轟走了,雖然他嘴甜,但是姨太太們并不敢擺譜,各自扭捏兩下都走了。
欒云平跟在他身后進門,于老板剛剛起身送人還未落座,身著黑色中山裝立在那兒便是端正儒雅,果然不愧第一老生名號,李先生稍落他半步,穿的素色旗袍,輕描黛眉,自有一種清平典雅,純真脫俗的氣質(zhì)。
見到心中仰慕的名家就在眼前,欒云平行禮打招呼只曉得開心,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誒,您在這兒,高老板竟不在嗎?”于老板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