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jīng)很努力活著了。
以她力所能及的力量活著。
1.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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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記憶中的童年是分裂的，被彩色玻璃窗隔開。
?外面是同齡人在嬉鬧，偶爾鄰居家那只大黃跑到自己家門口大楊樹下朝路上叫。夏天的時(shí)候，不管白天還是夜晚，路兩旁樹上的蟬開始瘋狂嘶鳴。喧鬧又熱烈。
?玻璃窗內(nèi)是冰冷又破舊的家具，濕熱的空氣。發(fā)霉的味道，墻角爬過的蟲子和老鼠。以及一個(gè)不太聰明的她。
?聽人說，她有一點(diǎn)傻。
?很多村頭老太太會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然后扭頭和別人再介紹一遍她的身世。
?記不清是幾歲了，母親去世，只留下了大她三歲的姐姐，和沉默寡言的父親。
?那是一個(gè)大雨夜，她發(fā)燒一天一夜，第二天過后，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姐姐早上去上學(xué)，父親去鎮(zhèn)上干建筑，她一個(gè)人留在家。所有用具只要是帶有一定危險(xiǎn)性的，都被放在破柜子上。
?在這暗色的無聲世界中，那扇藍(lán)色玻璃窗是唯一的樂趣。
?一到黃昏，她就會趴在玻璃上往外看，遠(yuǎn)遠(yuǎn)地，她就能看到有人朝這邊走，扎著辮子，一蹦一跳。
?她好羨慕，可卻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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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玩伴
?她其實(shí)后來也上了學(xué)，不過只上到小學(xué)畢業(yè)。
?家里錢不夠供兩個(gè)學(xué)生，但因?yàn)槠渲幸粋€(gè)是“傻子”，這個(gè)選擇并不難做。
?她小學(xué)是在村里上的一年級，小孩子最單純，卻也最惡毒，她挨過不少欺負(fù)。后來…她遇見了一個(gè)女孩。
?叫月月。
?月月家里是開小賣部的。上學(xué)的時(shí)候她包里經(jīng)常放著幾包零食。會分給她吃。
?月月打架也很厲害。每次只要別人欺負(fù)她，能打到對方哭的滿臉鼻涕。她則拎著兩個(gè)人的書包，著急地憋紅了臉。
?她被月月“罩”了整整六年。
?可月月走了，去了城里上初中，她不上學(xué)在家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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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走的前一天看著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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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對方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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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突然空白出了一大片，舉目仿佛皆是虛妄，不安像是一只大手，扼住她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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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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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么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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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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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很寡言，喜歡打牌，但從不賭錢。也愛喝酒，但喝醉后常常一個(gè)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
?意外發(fā)生在一個(gè)午后，她在家里剛煮熟飯菜，跟父親一塊干活的小工急匆匆跑到她家門口，讓她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
?他清早喝了酒從二樓樓頂?shù)募茏由纤ち讼聛怼?/p>
?從那天開始，父親走路再也沒有利索過。干的活從大工變成了小工。日子很困囧。她呆呆傻傻的，什么重活都干不成，父親就買了幾只羊讓她喂。
?林子里和家里不一樣，一個(gè)讓她心里更爽快。姐姐去上了高中，回來的時(shí)候，會寫很多作業(yè)，沒有事的時(shí)候，會陪她在河岸林子里放羊，給她扎好看的辮子。
?她喜歡姐姐陪她，但姐姐經(jīng)常不在家。
?大黃去年就老得站不起來了。
?月月跟她家長去了大城市再也沒回去。
?彩色玻璃窗上布了好幾處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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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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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修馬路，她家的破房子拆了。政府賠了一筆錢后，全家搬到了村里。周遭一切熟悉又陌生。
?門外的大楊樹變成了院墻，田野里的風(fēng)變成了深深的巷。
?父親依舊愛喝酒，愛發(fā)呆。
?她的小心思卻多了起來。
?村里的老人小孩依舊是假腥腥和不喜，但她在姐姐的教誨下學(xué)會了怎樣假裝看不見，還能和別人嗑嗑伴伴打招呼，嘮兩句。
?那是一個(gè)意外。
他和她一樣大。
?經(jīng)人介紹認(rèn)識的時(shí)候，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對方問的東西。
?可她就是愿意。
?他的手有毛病，媒人問她嫌不嫌棄。她還在心想自己腦子有病，對方嫌不嫌棄。
?結(jié)婚結(jié)得很低調(diào)。
?第二年她就懷了孕。
?生完孩子她沒去找事干，而是看著孩子。
?一切都沒變。
她依舊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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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開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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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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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嫌她。
?嫌她傻。
?嫌她花錢。
?嫌她不美。
?轉(zhuǎn)頭和別人勾搭上了之后。他提了離婚。
?兩家鬧得不大，姐姐告訴她，是他不配，咱不強(qiáng)求，不將就。男方家里始終是覺得她不是正常人，是自己家虧本。
?倒也一拍兩散，落了個(gè)清快。
?孩子男人帶，離的時(shí)候女人一分錢對方都沒有給。她去了姐姐家住兩天。
?就進(jìn)廠了。
?很累，假少，不需要技術(shù)，工資不高，也還算可以。
?中間親戚又介紹了幾個(gè)對象給她。一個(gè)都沒成?；ハ嗵籼蕖?/p>
?村里老一輩的老人心中愧疚，好好的孩子燒傻了不說，嫁出去還被欺負(fù)。
?故此挑人的時(shí)候格外小心。
?恰好有合適的了，兩人就見了面。
?她這一次出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男人很舍得，年齡大了她八歲，沒結(jié)過婚。
?他很好。
?溫柔，體貼，變著法哄她，不彎彎繞繞。
?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是讓她抓不住的。
比如……
他會不會幾十年如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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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鳴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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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她坐在窗邊。丈夫從鎮(zhèn)上工地騎車回來陪她午睡。順便吃個(gè)午飯。
?回家的時(shí)候，他看到有只蟬飛到了自己家里，進(jìn)屋時(shí)發(fā)現(xiàn)。蟬被她捉了起來。
?那雙透明翅膀無力撲扇了幾下，就被兩根纖細(xì)卻布滿傷痕的手指輕輕捏住，送到眼前細(xì)細(xì)端詳。
?“它看起來快死了？”
?她自言自語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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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沒有打斷她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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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在指間掙扎的動作不大，女人舉著手透過窗外的陽光去看它。在細(xì)塵紛飛中，那只蟬好似放棄了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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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間卻在女人力量稍稍松懈后猛地?fù)渖瘸岚颍瑨昝撉衾?，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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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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