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青在路上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怒火，同時又感嘆洛凝的外柔內(nèi)剛。緊跟其后的余驍俠倒在想別的：一朝天子，為了一個小丫鬟沖冠一怒，皇上肯定會讓她待在身邊，說不定侍寢之后就封為婕妤了。

這香艷居是皇城最大的風(fēng)月場所，全天十二個時辰不歇，招牌下秦仙兒、顧橫波、卞玉京、馬湘蘭四大花魁色藝雙絕，紅遍皇城，想要見她們一面，再聽他們彈唱一首小曲，不知要排到猴年馬月。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包含著既相互對立，又相互統(tǒng)一的兩個方面。除了排隊(duì)，還可以砸錢，但不一定管用，得看人家高不高興。一擲干金可能還會適得其反，但如果有本事讓她們高興，她們會搶著來陪，不要錢。在搏美人一笑的方面，那些清流名士幾乎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立足于農(nóng)耕經(jīng)濟(jì)組織之上的政權(quán)大多重文輕武，這種地方多是被讀書人所占據(jù)，姐姐們不僅喜歡長得帥的，還要求肚子里有墨水，那些瀟灑風(fēng)流的士人無疑是整個社會最討姑娘們歡心的。

隨便找了個人打聽便知道那香艷居在哪里，這種高消費(fèi)場所，李子青是頭一次來，這心里難免會產(chǎn)生好奇，伴隨著好奇的是莫明的興奮與刺激。來到了大門口，李子青邁著職業(yè)軍人式的步伐走了進(jìn)去，心想：老子倒是要看看，這青樓里面的光景是怎樣的，一擲千金倒底是怎么玩的？

人長得高大帥氣，自古以來，嗯對，一直以來就在很多地方占了極大的優(yōu)勢，而且穿得講究，還帶著保鏢，家里頭怎么會沒錢呢？于是乎，李子青自然而然地成了眾位姑娘爭相討好的尋芳客?，F(xiàn)在還沒到二更，來尋花問柳的客人不是很多，真正忙的時候在子夜，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正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大堂里聊天，但是李子青一進(jìn)來，呼啦一聲，全圍了上來。

哎呀，這場面讓李子青感到手無足措，還好幾個侍衛(wèi)組成了人墻，硬生生地把姑娘們擋在外邊。這些姑娘中也不乏長得漂亮的，但李子青根本看不上眼。這也難怪他，后宮中有端莊高貴的淑妃獨(dú)孤瑾，生著媚骨奪魂的宸妃金麗兒，還有一個沒吃到的窩邊草開朗可愛的鈴兒，這三個中又有哪一個不是傾國傾城、沉漁落雁月、閉月羞花的？

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李子青隨手挑了兩個年輕的姑娘，上了二樓，進(jìn)入雅間，招呼余驍俠一起喝酒。

不出李子青所料，余驍俠受寵若驚，不敢坐下，在收到皇帝“你隨意”的眼神后才唯唯諾諾地坐在椅子上。同時他在心中默默記下了皇上對他的恩情：連這種事都帶他一起來，讓他坐在對面，足以看出皇上對他的重視。

兩人一坐下，馬上便有侍女?dāng)[上了酒席，李子青把其中一個姑娘推到余驍俠懷里，自己拉著另一個坐下嘗了嗎桌上的點(diǎn)心，品了品花酒。剛才問話的時候，那個人還熱心地告訴李子青：：“公子，這鎬京城里的人都說，進(jìn)了香艷居但是沒能請到花魁陪酒，就不要說自己真的去過香艷居！”既然如此，李子青便侍衛(wèi)叫來老鴇，讓她安排四大花魁中的一人前來陪酒。

“哎喲，這位公子，實(shí)在抱歉??！那四位姑娘都在陪客，真的脫不開身，要不您看這樣，老身把如煙姑娘給您叫過來，這如煙姑娘的小曲兒可是京城的一絕，她也曾是本居紅極一時的花魁呢！”老鴇的臉上是職業(yè)性的笑容，這番話看起來滴水不漏，但也透露出一個信息：曾經(jīng)，意思是說已經(jīng)過氣了。

余驍俠聽了老鴇的話，很生氣，心想：這老鴇真是不知好歹，哦不，不知死活，竟然敢叫一個過了氣的女人來陪皇上？于是，他憤怒地拍了拍桌子：“你個老鴇真是不想活了，我家公子可是當(dāng)今圣上新組建的海軍陸戰(zhàn)隊(duì)副參謀長，總兵級的，你卻讓一個過了氣的女人來陪酒，什么意思！”

聽了余驍俠的話，老鴇極為恐懼地看著眼前這位總兵大人。盡管事發(fā)突然，但李子青還是處理得當(dāng)，他向老鴇擺了擺手，帶著些抱歉的口氣說道：“實(shí)在不好意思，我身邊這位校尉久居軍營，剛才言語頗有沖撞，在下替他道歉了！既然四位姑娘都不開身，那就算了，煩請媽媽把如煙姑娘請來吧！”

低調(diào)，一定要低調(diào)，他只是個總兵，在鎬京，一板磚下去，能砸倒一大片總兵。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機(jī)會炒作一把。

老鴇沒想到這位公子如此通情達(dá)禮，比那個隨從好說話。當(dāng)下笑瞇瞇地告訴兩人：“稍等片刻！”然后離開。很快，便有一名侍女在屋里支起架子，擺上了一架古色古香的木琴。

隨后，在得到屋里人的同意后，侍衛(wèi)讓開了路。一身白色衣裙的如煙緩緩地走了，寬松的裙擺可以讓人看見她那修長的大白腿。如煙向兩人行了個萬福，坐在了矮幾旁，低聲地詢問道：“請問少將軍想聽曲兒，還是賦詩？”

如煙很年輕，雖不能說是傾國傾城，但這秀美容顏和她身上的淡然自信也能讓京城中的大部分女子愧殺?？闪钊瞬幻靼椎氖侨鐭焻s主動退出了最近的一次花魁大賽，這未免讓人感覺有點(diǎn)可惜了。

既然要出名，那就得拿出貨來。于是李子青像個紳士般地對著如煙說道：“在下有一篇詩賦，聽聞如煙姑娘精于小曲，擅長音律，能否替在下譜上一曲？”如煙聽后，先是一怔，然后將一雙美目散發(fā)出的光芒投射到李子青的臉上，心中隨即釋然。

這年頭文人騷客興趣一來，便會賣弄肚子里的墨水，比如為喜歡的姑娘賦詩填詞。這種場面，她也經(jīng)歷過不少，可這幾年，到處都是只會詩詞，沒有實(shí)際本領(lǐng)的書生，同時，關(guān)外的地丟了，讓她想好好地靜一靜，于是退出了競爭。她在等待，等待那種既有文來又不是書呆子的青年才俊。這位總兵大人倒是謙和，只不過并不出名罷了。他這么做，是想出名還是證明自己的文武雙全。無論是哪個原因，文官地位比武將高，武將要想走得更遠(yuǎn)就得喝墨水。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如煙覺得不如陪一陪這位總兵大人。像她這種賣藝不賣身的風(fēng)塵女子，不是沒有銀子替自己贖身，只是，她希望能找到個情投意合的男人再贖身從良，所以留在了香艷居。她從面前這人的穿著和氣質(zhì)，可以判定此人不是尋常人，更何況還有些隨從，雖說在鎬京城里沒傳過他的事，但這謙和的樣子已經(jīng)成功地獲得了她的好感。她立刻命侍女取來筆墨，自己親身磨墨，給足了李子青的面子。后者是男性的思維模式，又怎么會知道如煙心里這些復(fù)雜的想法呢，他此行只是來解救洛凝，然后利用輿論炒作一把而已。

這會兒，已經(jīng)有不少清流名士集中在香艷居喝酒斗詩，這其中既有翰林院的大學(xué)士，還有等待科考發(fā)榜的書生。對于大學(xué)士們來說，這里既能快活，還能碰上天資聰穎的適合當(dāng)學(xué)生，替自己在官場謀取更大利益的考生；考生也想來碰碰運(yùn)氣，希望成為某些大佬的門生，為將來能走得更遠(yuǎn)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chǔ)。香艷居的四大花魁才藝雙絕，自然陪襯其中。她們不求功名，但求姻緣，希望在此能找個稱心的男人。這些自視清高的文化人大多在一間大廂房里喝酒斗詩，摟著來陪酒的粉頭逍遙快活，殊不知過了今晚，他們都不敢再以大家相稱。

李子青接過如煙遞過來的筆，用趙孟頫的楷書把歌寫了出來，寫的是弘一法師的《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fēng)扶柳聲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錚錚的琴聲和男女同聲唱傳來，大廂房中的人忍不住地去側(cè)耳傾聽。他們都聽到了，這唱詞簡單的曲子一下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笆呛稳?？是何人？”如煙自小便被賣進(jìn)香艷居，花了十年苦學(xué)音律，稱得上高手，此時她十指輕撫琴弦，全神貫注地投入到這首看似簡單的曲子。一曲結(jié)束，她起身再次向李子青行禮，抱歉地說道：“如煙技藝膚淺，不能完全將此情景營造出來，實(shí)在慚愧，還望少將軍見諒！”說完這話的如煙整張面頰光潔得透著幾分羞澀和慚愧，還有幾分遺憾。

一曲結(jié)束，如煙開始重新打量眼前這個人，但是也沒出個所以然來。見如煙看著自己，李子青微笑地對她說：“如煙姑娘不必自責(zé)，第一次彈奏，能有如此境界，姑娘的技藝，可以說無人能敵，在下佩服！”如煙聽后，自然很高興，她跪坐在李子青身邊，細(xì)心地酎滿了一杯淡酒，用她那潔白的雙手慢慢捧起，落落大方地對著李大天子說道：“如煙敬少將軍一杯！”美人敬酒，哪個男人會拒絕，只見他哈哈一笑，對著如煙說：“能得如煙姑娘親自敬酒，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于是，他像文人一樣禮貌地接過酒杯，慢慢地喝完了里面的淡酒。

雅間里的人還在喝著淡酒，外面可是另一番光景不，翻天了！

有幾個大學(xué)士想見一見這曲調(diào)的作者，有些個年輕的書生則是一臉的不服氣想要跟里面那位一決高下，而對于那些老學(xué)究，不，是不是應(yīng)該叫老頑固，則是一臉地不懈，認(rèn)為這不過是下里巴人的產(chǎn)物。

“里面那位公子可否出來跟我們外面的人切磋？”

“若是有真材實(shí)學(xué)就出來比試，沒本事就趕緊走，不要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