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佰皺眉摸著下巴,“沒道理的,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護身符?!?/p>
何生藏在身后的手突然捏緊,青筋暴起,表情冷凝,他太熟悉這是誰的手筆。
“啊,小姐,先起來吧?!卑装鄯磻^來后,伸出手溫和笑著,一雙狹長的眼無意間瞥向何生。
何生一直忘不掉那雙眸子,喜悅的、依賴的、愛戀的,以及絕望的……即使千百年過去,時間沉淀下了一切,唯獨不能帶走這份摯愛。
柳樹旁是一條不寬也不窄的河,每到春季,常有未婚男女來此踏青,相互結識,為此也傳出過許多佳話。
“伯明,又在發(fā)呆,今天你爹可就要到我家里去了?!迸計汕蔚穆曇簦惶掀綍r那個野丫頭人設。
何生低頭接著看書,只是手小心的扶住女子的腰,防止落水,“嗯,再過幾月,我們就是夫妻了?!?/p>
“你胡說什么,誰要和你成為夫妻?!迸計尚叩娜^落在何生身上,軟綿綿的沒什么勁。
何生接住拳頭,沉吟一刻,才抿笑道:“我說錯了,不是夫妻,是賤內。”
然后換來猛烈的拳頭。
“喲,伯明,聽說你爹給你說下親事了,青梅竹馬真般配,知根知底的。”最愛小道八卦的村頭李寡婦在村口揶揄的笑著,手下一點沒耽誤喂雞。
何生面色微紅,靦腆的點頭,他遠遠見過一面待嫁的小丫頭,當時正值河柳柳絮飛揚,他的視線穿過柳絮,瞧見佳人正對著他抿唇一笑。
李寡婦見何生半天沒響動,呆愣愣的樣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便也不再逗何生,而是放下喂雞的小碗,幾步走到柵欄外。
“不過呀,這最近又在打仗了,聽說離咱們這邊是越來越近,伯明,你家要是有個條件,就抓緊辦了事吧,可別叫哪個兵營粗人劫了去?!?/p>
何生臉紅的搖頭,“婚姻大事,父母已定,做小輩的哪有催促的道理?!?/p>
李寡婦咂咂嘴,倒也沒再說下去。
正如李寡婦所說的,一夜之間,何生的婚事退了,女方父母說是愧對何生家,不敢上門,只派人送回聘禮。
不日,前線傳來消息,老將死了,按規(guī)矩,要家眷陪葬。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荷為那老東西陪葬?!焙紊牭较⒑螅聊嗽S久,才和家人坦言道。
何爹指著何生氣的發(fā)抖,最終還是化氣惱為嘆息,捋了捋半白胡子。
“你快去快回罷,爹想著小荷那孩子是想見你最后一面的?!?/p>
何生沒有絲毫猶豫撩衫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爹,孩兒不孝,小荷是我求了盼了好久的心上人,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救她!您權當白養(yǎng)我一場,您的養(yǎng)育之恩只能來世再報?!?/p>
何爹眼角濕潤,急得直拿拐杖觸地,“癡兒!你和你大哥都是個癡情種!天要亡我何家!”
何生直挺挺的跪著,撇去青年的稚嫩、幼稚后,只余永生不悔的堅毅、倔強。
“向情所死,值得了?!?/p>
“既如此,當初你怎不去搶,現(xiàn)在卻要為她死?!你這是在戳我的心窩子??!”何爹氣的直罵,他心知肚明,他留不住何生,正如他當初留不住大兒子一般。
何生忽笑,話語間帶著微苦,“她嫁的好,我比誰都高興,又何來去破壞她的姻緣的道理?!?/p>
長長的嘆息后,只見何爹擺擺手,一張老臉上的滄桑愈發(fā)深厚。
“去罷?!?/p>
月上中天,河柳旁一片火光通明,村民們舉著火把圍著身著孝服的小荷,平日里友好的面龐此時個個兇狠惡煞。
“快去罷,早死早托生。”李寡婦強忍著悲痛,把手中白綾遞給小荷,這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她不忍心。
小荷在火光下笑的凄慘,這時的李寡婦才看到,小荷瘦成了一把骨頭,李寡婦不敢當眾哭,只能暗暗垂淚。
“小荷!小荷!”何生突然闖進搶奪了一村民的火把,二話不說將人護在身后。
村民們頓時嘩然一片,“何生,你這是做什么,一個秀才不好好在家讀書,跑這里來攪事,耽誤了時辰,你可擔待不起,快走!”
“是啊,何生,你快走吧,你不怕得罪了朝廷,你家中老爹你總該上心?!?/p>
有勸說的,辱罵的,甚至有武力要打何生的,都被何生來回揮舞的火把嚇了回去。
“小荷你快走!”何生怒吼,直接將人推入河中,小荷水性最好,經常同他下河摸魚,任是村中誰也抓不住她的。
村長已是老態(tài)龍鐘了,冰涼的瞧了一眼水中的小荷,綻開一嘴黃牙笑了。
“小荷,你今日敢走的話,我便殺了你這情哥哥?!?/p>
而何生正要轉頭喊時,一名壯漢抓走了他的火把,村民們一擁而上綁了他。
小荷眼里蓄著淚,眼眶通紅,“伯明!你們別打他……我甘愿死!別打他!”
村長滿意的嗯了一聲,胸有成竹讓人作嘔,抬頭望了一眼月。
“時辰也到了,就淹死吧,要是明早撈不到你的尸體,你的情哥哥照樣得死。”
何生被壓著,卻仍拼盡全力伸出一只手,“快逃,別管我!”
小荷含著淚笑著搖頭,然后在何生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沉入河中,只留下一連串的咕嚕泡。
神啊,為什么要這么對她?難道世人只懼怕奪人生死的莽夫嗎?既然如此,為何她做不得?
水底,小荷的眼忽而睜開,猩紅而充斥恨意,整條河因她的怨氣瞬間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