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紙傘滴滴答答還落著雨,你在街上穿梭,周圍叫賣的小吃攤飄來香氣,旁邊茶樓還有說書人興奮的拍板聲。
煙火氣充足,不似那相府,雖個個貴女如嫡仙,但刻意的過于完美,尤其探身看謝小公子時,眼里的貪欲讓人心驚。
雨勢漸大,傘邊微沉下,發(fā)出竹條的響動,大概是承受不住了。
你提裙進入茶樓,要了一壺茶,一兩點心,便徑直去了二樓觀雨景。
今日是左相的邀約,茶樓少了許多人物,這才留下幾座靠窗的好位置,不然平日下雨正是文人雅士展露才情、詩興大發(fā)的熱鬧日。
檀木桌散發(fā)著淡淡香味,你撐著下巴眺望遠處的月湖,湖面上眾多小船漂泊,僅僅一方遮蔽物,也阻礙不了游湖者好興致的推杯換盞。
你的父親,生前最愛這雨景,煙火朦朧的細雨、不解風情的大雨,他都愛,只因母親是在一場雨下應(yīng)了他的求婚。
“姑娘,敢問這里可有人?”溫潤如泣珠的嗓音,語氣柔和如綿軟春水。
一個少年郎,左手執(zhí)扇,臉上掛著得體的笑,一派柔弱書生的打扮。
你這時才發(fā)覺,不知何時二樓的座都滿了,而眼前的少年郎瞧上了你對面的座。
“公子請坐?!敝挥胁粸楣俚陌傩辗浇忻铨g少女為姑娘,官家的人大多以小姐稱呼,同理公子亦是官家的稱呼。
少年郎面露驚訝,看得出是不信你是哪家貴女,但他又好像有什么話要同你說,欲言又止的很。
你倒是不急,取來一茶杯,舉壺倒茶,大有慢慢等他開口的意思。
“姑娘今日可是也去赴了荷花宴?”少年郎臉色在提及心上人時極速羞赫。
你心生憐憫,能去赴宴的貴女都是心里無人的,可見他鐘意的女子并不把他放在心上。
“去了,你要問哪家小姐?”你直來直去慣了,再加上宴會上也沒幾個小姐同你攀談。
少年郎低著頭,用扇柄來回拍打著手心,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許家小姐?!?/p>
你蹙眉,那位一心放在謝小公子的許家貴女,一個武將家小姐肯崴了腳以博憐惜,想來是愛慘了。
“你沒戲?!蹦阋Я艘豢诠鸹ǜ猓苯亓水?shù)恼f道。
少年郎猛抬頭,雙眼里隱著震驚,竟不顧男女有別便抓住你的雙手。
“為何?”明明知曉你不會騙他,他還是要追問,心有不甘。
你默然抽出了手,反問道:“你家不是什么官家吧?”
“一介商人,尚家。”少年郎眼有黯然,他知曉你問的意思,士農(nóng)工商,自古的階級,他逾越不過去,卻也不愿讓心上人受委屈下嫁他。
“商人啊,可天南海北的跑,真好。”你艷羨尚家公子的自由,而自己被臣女束縛住了。
尚家公子不再搭話,憂郁的望向月湖,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濃郁的悲傷。
你見雨勢小了,拿起油紙傘輕嘆一聲,癡男,天地間那般廣袤,非要為情愛自囚。
提裙下樓,卻被人一把抓住胳膊,你并不惱,抬眼瞧去,是謝小公子。
“魏小姐,雨還未停,可愿和我坐坐?”謝小公子雖是客氣的問,但眼底的冷意訴說他此刻不容拒絕。
“好……”你干巴巴的答著,任由他拉著你上了三樓一間雅間。
……
謝小公子這次出行只帶了煙雨,而他本人一雙眼火熱灼人,看的你不知該看向何處才好。
雅間里應(yīng)有盡有,因是謝小公子,店家把最貴重的金絲楠木家具都搬了出來,不太符合之前的別致小巧。
“剛才來喝茶,偶然看到魏小姐和一公子聊的甚歡,不知是何人?”
謝小公子裝作喝茶,眼神一片陰霾,掃過你手的溫度又涼了幾分,他的所有物,豈容他人覬覦。
長年病體,他有著男子所沒有的白皙肌膚,一杯茶飲下,有一滴落在衣襟上,暈開顏色。
你看呆了,陡然懂了許小姐為何這般癡情,實在是公子太過誘惑。
“魏小姐?”謝小公子眼含笑意輕輕撫上你的手。
他說話不同于文人墨客的文氣,語氣雖柔但剛,像極了他復(fù)雜難懂的性子。
“啊,那是尚家公子。”你臉紅的低頭,本能的抽回手抓緊紗裙。
煙雨察覺氣氛漸漸升溫,識趣的退了出去,看來小主子方才執(zhí)意要跟來,倒是件好事。
“魏小姐,我們可在哪里見過?”謝小公子摩挲著手指,寬大的衣袖遮著他的隱忍。
你茫然搖頭,父親只是兵部小官,哪里有此良緣見左相的公子。
謝小公子落寞的垂眸,他以為悸動是你二人都有的,原是他一廂情愿,自個先動了情。
“你……你怎么了?”你連忙倒茶遞給他,這時的你更純粹,不再記得他是什么謝小公子,而是一個病弱少年。
“我沒事,只是老毛病犯了?!彼嗳灰恍Γ舆^你的茶,一飲而盡。
他愁緒涌入眉頭,朗眉星目惹人憐,你忍不住伸手撫平他眉。
“別皺眉,不好看?!蹦惆敕ヮ^,想起了那年早逝的父親,也是這般愁態(tài)。
父親在牢中,一遍一遍撫著你的臉,濕咸的淚水滴在你手背上,引起一片灼熱。
“我的兒,你以后該怎么辦?”
謝小公子心一顫,捉住你的手,他從不覺有人的撫平,竟能順帶拂去他的病痛,而心中迸發(fā)出的愛意只增不減。
是否同他一樣悸動已不重要,他只要你這個人,哪怕是父母指婚,他也愿用余生讓你愛上他。
“魏小姐,我送你回府?!彼酥浦楦校尺^一眼外頭漸黑的天色。
你自覺冒犯,也不敢將手抽回,乖順的由著他做主。
伏在他膝頭時的四目相對,你看到了他的難過,以及深處的悲涼,明明一出生便在富貴頂端,又為何會有如此的神態(tài)?
你的好奇再次現(xiàn)出。
……
巷口,他身形消瘦,執(zhí)著一把油紙傘,仍在遠望你早已消失的身影。
“小主子,再不回去大人該發(fā)火了?!睙熡暌皇謸蝹?,一手提著茶樓里仔細包裝的茶杯,小心的說著。
她算是看明白小主子的心,不愛的時候宛如空中樓閣,天上明月,遙不可及的清冷,愛時,又是如此的癡情。
他輕輕應(yīng)答一聲,像是唯恐驚擾了佳人,柔情的簡直不像他。
“走吧。”他依依不舍的再看一眼那巷口,方轉(zhuǎn)身離去。
……
你喝過的茶杯、你為他倒茶的茶杯,他細細嗅著,上面殘存一點脂粉香,貪戀的放進木盒。
“小主子,藥好了?!睙熀尚⌒亩酥斜P,卻是不像平時出聲,盡量壓低聲音,生怕惹怒了小主子。
“端出去,我不喝。”謝小公子冷淡回應(yīng),他不想被你聞到他身上的藥味。
珍視之人,值得他如此。
煙雨沖煙荷使了個眼色,叫她快出去,現(xiàn)在的小主子陰晴不定,若是做了但凡可能惹魏小姐不喜的事,他都要大發(fā)雷霆。
“小主子,您的吩咐奴婢打聽到了。”煙雨立在他身側(cè),小聲的說道。
“說罷。”謝小公子只聽到這個消息是關(guān)于魏小姐的,瞬間軟了眉眼。
“魏小姐的父親原是兵部侍郎,后因人栽贓陷害,卷入一場殺人官司,圣上寬宏沒有追責其家人,但魏小姐自此也過了一段受人欺辱的歲月,后來幸得大人翻案,這才得以沉冤昭雪。”
煙雨斗膽瞄了一眼謝小公子的面色,仿佛除了心疼再無其他,甚至多了一份自信。
“父親,做了一件好事?!?/p>
他忽想起那日你手腕上的玉鐲,有兩處是金線補的,他動了心思。
“找人去下帖,邀魏小姐明日游湖?!?/p>
“單邀魏小姐?”煙雨訝異,單邀大多是訂婚男女,以解相思之苦,她想你不會來的。
……
你拒絕了邀約。
……
謝小公子摔碎了昨日買的玉鐲,激動下口吐鮮血,驚的左相進宮求請?zhí)t(yī)醫(y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