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落下,你張開手,任它躺在手心,俯身嗅著芬芳花香,而距離,一如往常的克制守禮。
你睫毛輕眨,朝他的方向看去,綻開一笑,翻手扔去花,毫不留戀。
“燈會要開了嗎?”你莞爾一笑,一邊走一邊問,步履不快不慢。
他干澀的點頭,垂在兩側(cè)的手,再無勇氣去牽心上人的手。
你若有所思的停住,臉上的笑收斂了幾分,摻雜著一點不耐。
“既如此,便走吧。”你柔聲道,溫柔的嗓音下藏著催促,以及那一點厭惡。
花園足有百畝,是你昔日喜愛的各式凡花,亦或是仙花,他一一采來,用靈力養(yǎng)著。
鵝卵石小道,你微蹙眉,那些個花粉沾染羅裙邊,本是圣潔不可侵犯的白衣頓時添了幾分世俗。
遠處燈火通明,兩側(cè)侍女提燈帶路,粗粗看去,應有百來人,聲勢浩大,煙鄉(xiāng)何家的財力支撐的起。
你漠不關心,步履仍是不變的輕緩,修道之人,從根本上就瞧不上黃白之物,俗氣的只配當凡人。
何生苦笑,娘太想促成他與你的婚事,哪怕不成,也要全煙鄉(xiāng)知曉他家是有修道的護著的。
還真是算計的精明。
“燈會上據(jù)說還有些個賣藝的,我記你原來很愛看?!焙紊貞浽?jīng),唇角的笑便怎么也壓不下去。
“的確有趣?!蹦慊貞笱?,他的話勾起回憶,卻又不足以掀起波瀾。
又或者是,那段俗世的回憶,唯一開心喜樂的就只有這點子,除外便是無休無止的怨恨、逃跑。
“阿喜……我找過你,從東到西,大大小小十幾座山頭,就連洞穴也不曾有遺漏,可我找不到你。”
何生隱有哭腔,他私自離家出走,背上行囊就去找你,他記得你說的拜師學藝,什么西來山,修道的。
“我不在西來山,那里早被滅門。”你隨口答道,連眼皮都未曾動過,可見你心中并無觸動。
“那你如今在哪?”
何生急切問道,平日風輕云淡的翩翩君子形象毀于一旦,但他不在乎,從他決心要找到你時,他已然不再是何母所期望的他。
你扭過頭,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別再問了,與你何干。”
何生心中的苦澀在這一刻完完全全爆發(fā),就像堵不住的洪水,只是他還在笑,因為你曾說過,他笑起來如春風拂面。
周圍一下子靜謐下來,一時間氣氛跌倒冰點,侍女們顫抖著不敢多言,更是不敢離近偷聽。
燈會在眼前若隱若現(xiàn),人聲漸漸涌起,那些個賣藝的攤位前人是最多的,里三層外三層去瞧。
“去看看?”何生試探的抓住你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著。
你搖頭,冷清的如一座冰石,抽出了衣袖,而視線早已像羅織的網(wǎng),四面八方的觀察著。
“莫忘了此行的目的?!蹦憷涞嵝阎妊难峙逻€在暗地里虎視眈眈,容不得絲毫放松。
記憶中從來是你纏著何生去看花燈,去看雜耍,而何生次次拿你沒辦法,在人潮洶涌中護著嬌小的你。
六年,改變了諸多,卻篡改不了回憶,由不得半點否認。
“抱歉?!彼p嘆,眷戀的看了一眼攤位,其實他此行的目的從不是捉妖,而是你。
你緩和了臉色,“何生,我們說好了,我?guī)蜔熰l(xiāng)捉妖,報酬也是要取走的,你既心系煙鄉(xiāng)百姓,是為大善,卻也勿擾亂我?!?/p>
不對,不對,你本來就屬于他的。他咬牙想反駁,眸光詭譎波動,他快控制不住想要束縛你的想法。
修道,是要離開他。他不會容許,他不惜放下一切尊貴高潔,要永生永世困住你。
“好?!彼o靜站到一旁,癡戀的眸子如影隨形,視線范圍內(nèi)他尚可容忍。
妖便是妖,一點誘惑,輕易放任了本性,即使它知道有性命之憂,也要為這一刻歡愉不顧一切。
年輕女子脖頸折斷,鼠妖尖利的牙齒咬著她肩膀,指甲從身后挖出了心,大快朵頤。
燈會霎時人群四散,尖叫聲不絕于耳,何生孱弱,被慌亂的人接連撞著,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你皺眉將他拉入靈力罩中,暗暗疑惑這樣的他當初是如何在人群中護著你的?心底的冷水開始注入一點熱氣。
何生安靜如水,任憑你拉來護在身后,用一點柔弱換取你的關心,很劃算的買賣。
在你專心等著鼠妖進一步動作時,未發(fā)覺何生嗅著你發(fā)絲的動作,比妖更要邪魅,狂妄肆意。
“離遠些?!蹦阋娙巳嚎焐⒈M,猛然推開何生,眼神示意他跟著人群躲藏起來。
鼠妖滿臉是血,隔著百米沖你笑著,淫邪又猙獰,只見它又隨手一抓,吸來躲在巷道里的女子。
“小道士,我到要看看你如何救她?”
它舔舔女子的脖頸,手上的力道加重,試探性的要折斷女子的脖頸,好讓它得到極大的滿足。
女子無助的哭泣著,眼里的求救光在一點點黯淡。
你不語,雙眼冷冽如一潭冰水,它身上的孽障,那些冤魂嘶吼著,皆是年輕女子。
“你以為用同伴我看不出?”你突覺無趣,妖,無非就是耍小聰明。
鼠妖冷笑,放開手中‘女子’,‘女子’長嘯一聲,化身兔妖,雙目血淋淋的,混濁不堪,可見人血它亦吸的不少。
“小道士,早些跑路吧,興許我們還能給你點好處。”
兔妖自詡化形無人看得出,它們用這點,坑害了無數(shù)道士,但你看出來了,以防不測,它想求和。
你饒有興趣勾唇,唇角的譏諷意味十足,“哦?什么好處?”
“一顆妖丹。”兔妖見有望,急匆匆全盤說了,它們實力并不強,全靠化形為非作歹,一般道士就可以修理得了它們。
“我要了?!蹦闵裆淠?,伸出手,挑眉看著它們。
鼠妖從腰后摸出一顆紅彤彤的妖丹,用漂浮術送到你面前,牙齒狠狠磨著,顯然是恨極了。
“就這?”你不屑的捏碎,妖丹頓時化為細粉,融入大地,灌入一層靈力。
“你……你怎敢捏碎它?!”兔妖大喊,目呲欲裂的抓狂,它們最后的籌碼沒了。
“總和我玩把戲,我可不喜歡,這妖丹用鎖靈水浸泡過,不是嗎?”
妖就是妖,任何的談判都是白扯,它們?nèi)缛舨皇潜槐频綐O致,根本不會停止耍花招。
你估摸著,恐有不少的道士都著了它們的道。
劍毫無預兆的從后方飛來,直接刺穿了鼠妖的心臟,回到你身邊,親昵的蹭著你,好似在討賞。
兔妖震驚,白凈的妖毛上滿是臟污的血,它沒想過,正道也有偷襲的一天。
“把你的妖丹取出,便饒你一命?!?/p>
你平淡的口吻,似乎要的只是尋常東西,可妖丹一取,它會淪為普通兔子,無知無感。
但它沒得選,命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只能咬牙取出,布滿青苔的地面,又是一片臟污的黑血。
青色妖丹漂浮在空中,你瞧著滿意,兔妖松了口氣,然而劍下一秒刺入它的脖頸。
怎么……怎么會?正道的人不該說話算數(shù)的嗎?兔妖瞪大著血色眼睛,不甘憎恨的看著你。
“我是饒了你一命,但沒說會一直饒你,不然我早殺了你,如此算來,我可未曾食言?!?/p>
你笑了笑,這些個妖,還真以為取出妖丹你會放過它們,這就像它們永遠不會放過求饒的年輕女子。
鼠妖身死,妖丹已成邪丹,需要立即回歸大地,否則終成當?shù)匾黄螝獾溁肌?/p>
你用劍劃開它的肚皮,腸子、內(nèi)臟流了一地,而黑色的邪丹正靜靜躺在丹田處。
邪丹比妖丹靈力更強,內(nèi)含精血,修煉起來只會事半功倍,但又藏有死者怨恨,會成突破的一大業(yè)障,是以不可服用。
“我來收拾吧?!焙紊蝗徽驹谀闵砗箝_口道,他看到你惡心的神色,知道你根本不想碰那顆邪丹。
“不是說過離遠些嗎?”你莫名氣憤,卻又不知道氣從何起,是他這些天反反復復說過的曾經(jīng),還是修的道動搖。
何生抿唇輕笑,暖暖的如化開冰的春水,“有你在,我放心。”
他故意靠的近,若是妖邪抓他相要挾,他想知道,你是否會放下責任救他。
你啞口無言,六年前的花燈會,你也說過,有何生在,很放心。他這是在用你的話,堵你。
“你收拾?!蹦憷湎履?,快步走了。
何生悶笑,他驚喜于你的小性子和從前一般,沒有變過,面上約莫是裝的罷。
一眼看穿。
他捻起邪丹,它不同于任何丹丸,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香味,而是霸道強橫的宣示著力量。
“我不能一直是個凡人。”他盯著邪丹,目露一點希冀,小心的捧著。
想要長長久久和你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