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失勢,宮門緊閉。
身為皇帝的雍正也是連日地低氣壓,便是向來可做解語花的莞嬪在話出口前,都需再三思量,以免受到無端地指責牽連,更遑論后宮中的其他嬪妃。
往日來的爭寵熱鬧的場面通通不見了,紛紛關起門來過日子,以免上面的神仙打架,一不小心就波及到他們這些小魚小蝦,那可真是冤屈地要死都無地兒說去。
是以,宮里的氣氛愈發(fā)凝滯。人人都夾著尾巴生活,宮女太監(jiān)的來往的腳步聲都輕的仿佛聽不見。
太后也顧不得稱病了,皇后縱是再有錯,那也是皇后,代表著皇家的體面,更何況,皇后姓烏拉那拉,她們之間有著一體的利益,之前皇后做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怪她尾巴沒收好,還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太后縱是再氣,也得為皇后收這個尾。
慈寧宮。
太后靠在病床上,擦拭掉嘴角喝藥后的殘留,對著一旁沉默地皇帝說道:
“皇帝,連日來宮中因為皇后的事都鬧得人心惶惶,皇后畢竟是你的結發(fā)妻子,為你打理府內后宮的雜事也兢兢業(yè)業(yè),從不懈怠。便是她再有錯,也不可輕易棄之,亂了后宮的心?!?/p>
見皇帝只是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知道他是沒有聽進去,喘了口氣,太后繼續(xù)說道:“莞嬪雖得你的心意,可畢竟資歷尚淺,又只有一個嬪位,恐不能服眾。華妃自得了子嗣后,愈發(fā)驕縱猖狂,這樣下去,后宮上下浮動,前朝也不得安寧?!?/p>
話音落下,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母子倆之間本就存有隔閡,何況,這話對于皇帝來說并不好聽,無異于在傷口處又撒了一把鹽。
良久,皇帝才啞著嗓子開口:“皇額娘說得有理,可皇后她害的又豈止是朕的一個孩子!她狠毒至此,如何堪配為一國之母?又讓朕如何再信她可為后宮表率?如此毒婦,朕厭之棄之,又如何,與之為伍!”
皇帝一字一句地頓首道。
他鮮少有情緒波動這么厲害的時候,一想到皇后那張慈眉善目的臉龐下實際上是一副蛇蝎心腸,便覺得有什么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令他恨毒了她。
如今,他已年過而立,子嗣卻并不豐,寥寥數(shù)子,與先帝在時,幾十個阿哥公主的情形截然不同,如今所存的阿哥里并無他看得上的繼承人。
三阿哥沒腦子的蠢貨一個,與老八眉來眼去的,眼里全無君父。
四阿哥生母卑賤,是他不愿提及的污點,只愿從未有這個兒子。
五阿哥體弱多病,早夭之像,只盼能活著便是他的幸運了,如何能繼承大統(tǒng)。
此后的子嗣也便只有一個他從未想象過會來到這個世間的六阿哥,健康,聰明,卻并非在他的期望中降生。
他對這個孩子懷疑,敵視,忌憚,甚至幾次三番想要殺死他,卻都沒有成功。
這個孩子意外地命硬,平安地出生,平安地活到現(xiàn)在。于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惻隱之心,舐犢之情投射到他的身上,既是想要看看這個孩子能走到何時,也是處于對繼承人的考慮。
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子嗣艱難,那么六阿哥又足夠優(yōu)秀,除掉年羹堯這個強大的外戚,寧尋不是沒有參與競爭的機會。
可如今,有人告訴他,造成他子嗣不豐的罪魁禍首居然是他的枕邊人,他的皇后,如何讓身為皇帝的雍正能不震怒!
身為額娘,太后不體諒他這個親兒子,還要為同氣連枝的烏拉那拉氏說情,又讓這把火在心頭燒的更旺,燒的皇帝差點失去理智。
難道……難道只有十四弟是皇額娘眼里的親兒子,他便永遠只是一句名義上的皇帝嗎?
沉默,還是良久的沉默。
這幾乎是他們母子間的常態(tài),除了后宮中正經(jīng)的需要過問的大事,他們母子間少有溫情時刻。
就連慈寧宮,太后當時在皇帝登基時也是不愿意入住的,只是為了逼迫皇帝放遠在西北的大將軍王,他的十四兒子,從小長在她身邊最疼愛的幼子進京。
最后的結果,當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十四阿哥被下旨守皇陵,有生之年難以回京。
皇后的事,自然也不例外。
太后知道,要是皇帝堅持,她也難以說服他。
自古以來,很少有皇帝不是一個自我的政治機器,雍正自然也不例外。他還格外記仇,掌控欲極強,難以接受旁人的忤逆。
旁人如此,親媽如此。
說到底,太后的權威來源于皇帝,沒有一個當皇帝的兒子,太后自然也就不是太后了。
這一點太后很清楚,她自然不是始皇之母趙姬一流看不清自己的人,能夠從一個小小的包衣宮女穩(wěn)穩(wěn)地坐到太后,德妃從來都不是一個愚蠢之人。
最終,望著皇帝帶著薄怒的臉,太后也只是悠悠長嘆一口氣道:“哀家老了,罷了,自家的事,你自有思量,哀家便不再多言,我累了,皇帝,你且去忙吧?!?/p>
皇帝沒說什么,只是深深望了眼太后,便轉身離開了,不曾有一絲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