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在金陵自然是找不到藍忘機的:魏無羨到金陵的時候,藍忘機已經(jīng)回云深很長時間了。
藍忘機不是故意躲開魏無羨的,只是不想去面對他。
那天醒過來看見赤身裸體的二人,聞見滿室的信香,他腦子嗡一下蒙了。昨夜失去意識前的種種,忽的全部涌入腦海。
魏無羨居然灌醉他,與他做了那樣的事……
當時恐怕連他自己都沒發(fā)覺他眼中無意間露出的驚訝和厭惡。藍忘機猛地收回碰著魏無羨的手,仿佛那人是什么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之前對魏無羨種種的印象一夜殆盡,唯剩無盡的嫌惡與厭棄。
魏無羨,你還真的是讓人大開眼界。
藍忘機穿好衣物,轉身拿起避塵,想也沒想拔尖出鞘,劍鋒直指還在床上昏睡的魏無羨的眉心。魏無羨似乎睡得并不好,皺著眉呷了呷嘴,把身子又往被子里拱了幾下,露出側頸上鮮艷的紅痕。
藍忘機皺著眉瞪著他,心中情緒洶涌。久,他將避塵插入鞘中,轉身決絕離開。
他可以忍住不傷魏無羨,可是卻無法和他共處。既然這樣,還不如他暫時離開,也不至于與魏無羨起沖突。更何況,只要看見他,便會想到那日清晨的情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魏無羨自己做的孽,不妨自己擔著。魏無羨敢這樣大膽,也要做好為這件事負責的準備。
魏厭離的聲音將藍忘機的心緒拉了回來:
厭離“藍公子,藍公子在想什么?”
藍忘機回過神,看向魏厭離。
藍忘機“沒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魏厭離緊緊捏著手里的劍,抬眼看了看藍忘機,而后說道:
厭離“藍公子,既然你說我是藍家的人,那我是應該叫你一聲‘兄長’的,是嗎?”
聽到這話,藍忘機呆了一下,有些怔楞的看著魏厭離,許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什么意思。藍忘機看著她勾著唇角,淡淡的點了點頭。
即使藍忘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厭離也可以看出來,藍忘機很開心。
當厭離知道自己原來是藍家的人的時候,她確實是有些驚訝,也有一點難以接受:缺席自己將近十年生活的家人就這樣出現(xiàn),任誰都無法適應。這是難免的排斥。
可是在她與藍忘機生活的這么短的時間里,當她看見小心翼翼對待他的藍忘機的時候,厭離又突然想:或許多幾個家人也并不是什么壞事。
藍忘機看著魏厭離,摩挲幾下手中的劍。即使妹妹現(xiàn)在不記得他也沒關系,他很開心看著魏厭離一點點的接受自己,看著他們一點點的變回九年前的樣子。他會成為妹妹的港灣,用心庇護她。
厭離,這一次,兄長會好好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二人行程很快,不過幾天就到了姑蘇。魏厭離整個人也顯得很興奮,一路上都在和藍忘機聊著她現(xiàn)在的父母,弟弟還有親人。藍忘機很高興,能一點點熟悉她的從前,參與她曾經(jīng)的人生,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想來,她的那些親人,定也都是不錯的人。有機會,他也想要慢慢了解,慢慢熟悉。能得到厭離這樣喜歡的人,一定不會太差。
這天,藍啟仁正在編寫云深考試的材料。門外有弟子通藍忘機回來了。藍啟仁瞬時間抬起了眼,有些驚喜的問道:
藍老先生“你是說,忘機回來了?”
那位云深的小弟子看不懂藍啟仁的表情,以前通報藍忘機回來的時候,藍啟仁就只應一聲了事,如今這般激動的樣子,他是真的不明白了。
他們自然不知道,這一次藍忘機帶回來的人,才是真正讓藍啟仁激動的。
自藍啟仁接到了藍忘機找到厭離的信件,他恨不得日日都在云深的大門口等著二人到來。雖然他自覺這樣不太妥當,可是依舊每天會在門口耗費許多時辰。
藍忘機也真是不知體諒姑娘家,這次居然這么早就回來了,不知道厭離舟車勞頓,有沒有受累。
藍啟仁差點跑著去尋藍忘機,若不是家規(guī)有云不可急行,他甚至恨不得御劍飛過去。
這縱貫大半云深的路,藍啟仁須臾便走完了??墒谴嬲牡搅藭褪议T口,卻踟躕猶豫了許久。
自藍啟仁中年時丟了自家閨女,尋找厭離幾乎已經(jīng)成了他畢生夙愿。他承認,在這漫長的年歲,他也因此變了許多:他對藍忘機的態(tài)度冷淡,對整個世道的冷漠。
他深受其害,卻也無力改變,只能成為更加堅硬的人:堅硬的對待自己,堅硬的對待別人。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藍老宗主。
厭離是他當年改變的契機,也是他重新“活起來”的契機。他的心愛,他的至寶,今天終于回來了……
藍啟仁推開大門,屋子里的一行人便都轉過頭看他。在眾多的藍白色校服里,魏厭離一身紫色十分顯眼。
兩雙相似的眼睛撞到一起的時候,二人均是一愣。還是魏厭離先反應過來,朝藍啟仁走去,行了個禮。在藍啟仁的淚眼婆娑中,厭離輕聲說道:
厭離“在下魏厭離,見過藍宗主?!?/p>
……
陽光漸漸清朗,照在愈漸蔥郁的樹葉上,照在清晨凝起的露珠上,照在了昂揚的青年人身上。
云深醒了過來,書房里漸漸地傳出了翻書和寫字的聲音,混著窗外沙沙的樹葉聲,讓人愉快又心安。雀兒歡快的蹦跶在樹枝上,有些好笑的看著屋子里郁悶的低氣壓。
江澄郁悶的趴在桌子上,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字??戳艘粫阌峙み^了頭,腦袋里一片亂麻,這些東西簡直就不是人能學下去的。
他今日又沒去聽學,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先生今日有事,不去了。
這不算什么稀奇事,藍老宗主最近不知是什么原因,經(jīng)常缺席聽學。不過這樣也好,也算給了他們足夠長的復習時間:幾天后的考試,才是真正的修羅場。
聶懷桑“江兄,你看看這道題,若是這種情況怎么處理???”
近幾日江澄耳朵邊最常聽見的,就是聶懷桑帶著憂慮又頹喪語氣問的問題??荚噷⒔?,聶懷桑既然指望不上魏無羨,便只能指望自己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只不過,為什么要考的東西有這么多!為什么這些東西都這么難??!
說實話,他已經(jīng)做好了回家被他兄長蹂躪的覺悟了——兄長,看在我是你親弟弟的情面上,輕點打。
江澄也沒什么興致,看著面前堆成小山的書簡,想了想,還是懶得找。
江澄“你找找魏無羨的筆記,他也許寫了?!?/p>
聶懷桑爬了起來,去翻找魏無羨的筆記。魏無羨雖然離開了,但是還算有良心,留下了不少珍貴筆記。這可是頂頂重要的資料,任誰來都不肯借出去,他們幾人能不能過考試就全靠魏無羨的精辟的筆記了。
江澄“聶兄,你幫我看看,藍老先生寫了個啥?!?/p>
江澄端著書簡站起身,卻因窗外的一聲“阿澄”,硬生生停下了腳步。江澄迷蒙這眼睛,問道聶懷桑:
江澄“聶兄,你剛剛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啊,我好像幻聽了,怎么聽見我姐的聲音了。”
江澄只見聶懷桑有些驚訝的看向門外,他的視線也隨即望過去,只見一身紫衣的姑娘站在門外,巧笑倩兮。
江澄“阿姐!”
將厭離領進屋里,江澄笑著說:
江澄“師姐,你怎么來了,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啊?!?/p>
聶懷桑和魏厭離行了個禮之后,便把空間留給了兩人,自己離開了。
厭離笑了笑,溫柔的看著他說道:
厭離“我自是因為有些事,才過來的。阿羨呢?怎么沒看見他。”
江澄聽著這話,瞬間就蔫吧,下來了。他噘著嘴,有點委屈的控告著魏無羨的“罪行”。
江澄他現(xiàn)在可快活了,直接逃了課,可他們不僅要接受藍老先生的折磨,回去還有宗主的考核。而且現(xiàn)在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就自己走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簡直男大不中留!
江澄簡潔的和師姐說了魏無羨最近的壯舉,唯獨略過了他和藍忘機的那些事。也不是他不想說,他們?nèi)酥g倒也沒什么說不得的,只是還不知道怎么開口,怎么和他姐說魏無羨這么多年來受到唯一一次委屈。
魏厭離淡淡笑了笑,說道:
厭離“阿羨大了,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們總不能老是護著他的。我知道你擔心他,阿羨有分寸的?!?/p>
江澄撇著嘴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久,厭離摸了摸腰間的蓮花玉飾,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頓了頓還是說道:
厭離“阿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講。”
江澄歪了歪頭,示意魏厭離說下去,可是卻見她眼神閃躲著似乎是不知道怎么開口。魏厭離的眼角現(xiàn)在還有一點點的紅,即使在門外整理了好久的儀容,也沒辦法輕易掩蓋。江澄這才發(fā)現(xiàn)阿姐的不尋常,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厭離這樣的表情,瞬間就緊張了起來,持著她的手問:
江澄“姐,怎么了?”
魏厭離看著江澄的手,笑了笑。說道:
厭離“沒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似乎找到我的親生父親了。”
江澄“???什么?!”
溫熱的風吹過窗欞,吹起香煙,氤氳散開。夏日的天氣難免燥熱,就不過還好有柔軟的風,有纏綿的雨,還有涼爽的泉水,還有沁心的人兒。
鳥鳴漸漸弱了下來,蟬聲尖銳,恨不得穿透半個云深。
聽厭離講完,江澄握起了她的手,問道:
江澄“阿姐,那藍忘機對你好不好啊。我看那人冷冰冰的,怕是不知道怎么心疼人的?!?/p>
江澄難免的想起魏無羨和藍忘機的事情,便說道:
江澄“而且阿姐你不知道,魏無羨和他……”
江澄頓了一下,及時止住了話匣子。
算了,轉念一想,不喜歡魏無羨也不是藍忘機的問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看法,不能因為他們對藍忘機的偏見,就毀了阿姐的幸福。
魏厭離并沒有多想,只淡淡笑道:
厭離“藍公子他人還是不錯的,最起碼對我是很不錯的。我見著他很是親切,忍不住想要親近。”
魏厭離抬眼又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
厭離“他給我的感覺是和你們、和阿爹阿娘不一樣的感覺。若是你們有什么誤會,我代你們向他解釋一下。”
江澄低下了頭,沒有說話。魏無羨和藍忘機的關系豈止是有誤會。被人當面甩了,以后遇見豈不是要尷尬死。
唉。
算了算了,那是魏無羨的事。既然阿姐與藍忘機斬不斷,那還不如讓魏無羨早些做好心理準備。既然做不了愛人,就讓魏無羨努努力和藍忘機做個朋友吧。
最起碼這樣,也算是對魏無羨的另一種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