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恍惚之中,劉凌雨只感覺周遭十分的吵鬧,漸漸又變得平靜。她身上的束縛好像在逐漸減輕,最后消失不見。她頭上罩著的頭套和面具也被摘下,刺眼的燈光讓她眼前有了一陣模糊。
隱約之中,好像前面站了兩個高大的人,藏藍色的制服,金屬的警徽。
是警察嗎?這次應(yīng)該不是幻覺了吧......
她瞇起眼睛,其中那個似乎年紀大些的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口說道:“劉女士,你沒事吧?還記得我嗎?我是張警官?!?/p>
劉凌雨再次政睜開眼睛,眼睛稍微適應(yīng)了燈光,關(guān)切的話語,清晰的輪廓,還有身體上的觸碰,讓她意識到這不是幻覺。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心酸,還有焦慮驚恐,她抱住身前這個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人號啕大哭,而被緊緊抱住的張先瑞則像是安慰一個孩子一般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漸漸地,哭聲小了,劉凌雨直起身低聲向張警官道了聲謝。
這時傳呼機里又傳來了聲訊:“021,021!聽得到嗎?收到請回復(fù)?!?/p>
老張趕緊接起傳呼機:“021收到,021收到!請問總部現(xiàn)在情況如何?”
“021,你們現(xiàn)在仍位于現(xiàn)場嗎?剛剛突擊隊上樓執(zhí)行抓捕營救行動時,剩余三十多名邪教徒團體大概因為無法抵御攻擊,竟用燃燒瓶將自己與這樓一起點燃了!現(xiàn)在火勢很兇猛,消防隊正在極力拯救火勢!”
總部的話讓張先瑞心中一愣,他瞬間就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也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不同的是那時自己只是事后旁觀,而現(xiàn)在,自己,小孫,還有受害者,都還一起在這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燃燒大樓里。
想到這里,當年那這個無力感似乎又包圍了他,他渾身都在此刻變得冰涼。
而劉凌雨像是看出來老警官的不安,她抓住了那只已經(jīng)微微顫抖的手。
“沒事的,咱們都會出去的?!?/p>
感受著手中傳來的溫度,張先瑞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是啊,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今日的自己也已經(jīng)不可同當年同日而語,何況現(xiàn)在還有小孫,這個年少有為的年輕人。
孫劍軍的眼神還看著那個已經(jīng)燒得焦黑的怪物尸體,旁邊的那個已經(jīng)渾身是血的老人抓著那只焦黑的手,看樣子也是沒有了生機,他嘆了口氣。
老張抽出被劉凌雨的握著的手,對著還在拿槍警惕的孫劍軍說:“小孫,現(xiàn)在咱們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你聽哪個?”
“壞的吧?!毙O扭頭回答。
“好吧......好消息是那剩下的三十多個信徒已經(jīng)引火自焚了,壞的是他們連著這樓也給燒了,火勢還很猛?!?/p>
老張話踩剛落,旁邊被銬著的白袍之下突然傳出一句得意的話:“我知道,有個路,你們可以出去?!彼麚u晃著身體,看著有些滑稽,“但是會很不舒服哦?!?/p>
“快說!怎么出去!”
這人沒想到兩位警察會突然向他大吼,吼得他又是渾身一哆嗦。他看著那個滿臉淚痕的姑娘,看久了心里竟也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情感。
孫劍軍看他這時候竟然還發(fā)愣,上前就給了他肩膀一拳:“快說!不然咱們就一起燒死在這!”
而白袍人卻一反常態(tài),也回吼道:“你們要是不能幫我脫罪,咱們就一起殉教吧哈哈哈哈!一起被火劫羽化升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哈哈哈哈哈!”
看著這已經(jīng)形似瘋癲的人,想了想,對面色鐵青的小孫說:“你告訴他,只要出去了,就算他戴罪立功,進去還是會進去,但是緩刑幾年還是有可能的,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能出去。”
聽見老張的話,孫劍軍臉色更差了,看著手中的槍,就算現(xiàn)在一槍蹦了這家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隨即大腦中的理性又壓住了他的念頭——不能激動......我是警察!我是警察!現(xiàn)在先得逃出去......
他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對這個不知好歹的白袍人說道:“聽見我們隊長的話了么?你要是再不說,咱們就都死這里,想必你也想活著出去吧?”
白袍人遲疑了一下,又想了想說道:“行吧,我告訴你們。”他看向旁邊的法壇,“這個法壇下面,有個垃圾管道,只能一個人一個人地下去,而且下面都是垃圾。”
老張聞言過去查看,掀起遮蓋的白布,下面確實有一個拉手,拉起后就是一個從前舊居民樓常配備的垃圾通道,道口狹窄,但正如他所說,通過一個人沒有問題。
不得不感嘆,這群邪教徒的心思還真是奇怪。
那人看到老張找到了通道,嘿嘿一笑:“我沒說錯吧,記得給我免刑?。∥铱墒蔷攘舜蠹业拿?!”
孫劍軍煞有其事地認真回答:“一定,等出去給你免刑?!倍着廴藙t只是自顧自地嘿嘿笑著。
張先瑞扶起了虛弱的劉凌雨:“走吧,咱們馬上就要回家了?!?/p>
孫劍軍則押著那個白袍人,一起來到那個垃圾口。劉凌雨看著垃圾道里的血污,還有不斷從中散發(fā)的酸臭味道,不禁惡心地轉(zhuǎn)過了頭。
可這一轉(zhuǎn)頭,她突然看到旁邊的墻上,釘著的人體四肢頭顱,尤其是軀干!那軀干正中的皮肉都被撕開,里面擠壓著露出一個睜著眼睛笑著的白色貓頭!
“小糯米——!”
她絕望般的驚呼惹得其他人也一并抬頭,孫劍軍不禁嘆聲:“這究竟都是什么.....”
而老張也拍拍劉凌雨的肩膀:“現(xiàn)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咱們得趕緊離開這里?!?/p>
劉凌雨還在猶豫著,看著往日里活潑可愛的小糯米竟變成這副模樣,她帶著哭腔又堅定說道:“我走第一個,我要出去給小糯米報仇!我的小糯米......”
她的腦中此時已經(jīng)是一片混亂,老張將外面的警服脫下穿在劉凌雨的身上:“好吧,你就把它當成滑梯,什么都別想,也什么都別看。穿上這個,保護好你自己。”
劉凌雨回頭看向張警官,心下有些復(fù)雜:“張警官,您不下嗎?”
“我隨后就下去?!?/p>
劉凌雨的眼里又注滿了淚水。下面都是未知,她轉(zhuǎn)過頭,屏住呼吸,就像小時候祖母陪她玩滑梯那樣,心中祈禱著:老天保佑我,祖父祖母,請保佑我??!
看著劉凌雨的身影消失在洞口,老張又吩咐道:“小孫,你也下去?!?/p>
孫劍軍沒想到老孫會讓他先下而自己留下殿后,他剛想回駁,可老孫眼中的堅毅又讓人無法反抗。于是他只好咽下口中未能說出的話:“老張,你待會讓這孫子下來,我在下面接應(yīng)?!?/p>
而那白袍人不知為何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孫劍軍心中有些忐忑,但還是服從命令,閉上眼睛屏住呼吸,跳入了管道。
看到二人都已經(jīng)跳了下去,老張暗自嘆了口氣,用腳推了推還坐在地上的白袍人:“喂!趕緊的,到你了!”但這人還是低著頭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老張又拍了他一下,這人就順勢倒了下去。
老張有些驚疑,趕緊繞到他的身旁按壓手腕靜脈,竟探不到脈搏!
老張趕緊用鑰匙打開手銬,正想將他翻刀正面,他像是早已等候多時,速度極快地一把抓住老孫受傷了的左腿,鉆心的疼讓老張一個不穩(wěn)直接跌在了地上,而白袍人的一只手還死死地扣在老張的傷口里,另一只手抽出法壇旁藏著的儀式用匕首,用力地刺向老張!
“跟我一起死吧!”
老張?zhí)鹗直蹞踝∝笆?,右腿抬起使勁踹向白袍人的小腿肚,對方也是一個不穩(wěn),徹底壓在了老張身上。
“死吧!死吧??!死吧?。?!”
白袍人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右手的匕首上,對著眼前這位警察的脖頸,盡力刺進他的頸動脈或是喉結(jié)!
眼見這匕首的尖銳就要進入張警官的喉結(jié),突然一只認識血污還有些焦黑的手,一下子捂住了白袍人的眼睛,隨后尖銳的手指帶著指甲,直接穿過那面具刺進他的眼球!痛苦之下,白袍人開始胡亂揮舞手中的刀,老張趁勢逃出這瘋子的手下,情急之下,也只好跳入了那個垃圾通道。
地板因火勢已經(jīng)逐漸坍塌,白袍人的腳下也開始崩裂。
通道內(nèi),老張只聽到了一聲凄慘的嚎叫,還有一個宛如地獄之聲的尖細女聲:“你騙了我們母女!跟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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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的空氣終于再次包圍了劉凌雨,她從垃圾道里一直向下,直到摔進了一堆黑色的垃圾袋中。
她下落的重擊好像讓其中的一些袋子破裂了,好多冰冷濕潤的物體從袋子中噴涌而出,帶著已經(jīng)腐爛的血水,帶著一些惡心的還在活動的蛆蟲,劉凌雨再次崩潰了,大腦里有什么在此刻斷裂,她大聲地狂叫,瘋狂地掙扎,但身下的東西只會越來越多!
這時,管道里又傳來了有人滑下來的聲音,這讓她的理智稍稍有所回歸。
于是她努力地控制自己,就像深陷流沙的自救者,忍著巨大的惡心與不適,慢慢地坐在這群東西上面,小心地將腿抽出來,向外圍慢慢移動。
終于,她離開了那堆人體殘肢,看著這些混亂的場景,看著渾身上下的狼狽,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慶幸。
另一個人也從通道里出來了,在那堆血肉里掙扎。劉凌雨趕緊過去幫忙,二人也都逃了出來。
看著這個也是同樣一身腥臭,甚至臉上也都是血污的孫劍軍,劉凌雨關(guān)切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也是這樣渾身是血啊......”孫劍軍無奈地摸了摸后腦勺,兩人相視,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就在這時,原本就冒著黑煙的公寓樓突然又發(fā)出一陣轟鳴之音,孫劍軍看向樓頂,一把抓起身旁的劉凌雨就跑:“快跑!這樓快踏了!”
他們跑到了樓的正面,一群外圍執(zhí)勤的刑警看到這兩個簡直像是洗了個血水澡的怪人,立刻端起槍大喊:“警察!放下武器!蹲下!”
孫劍軍拽下還在發(fā)愣的劉凌雨一起蹲下,舉起雙手:“我是刑偵支隊孫劍軍!自己人!”說著從內(nèi)襯口袋抽出警官證,后面正熊熊燃起的火光,映著警官證上的警徽閃閃發(f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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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播報一段緊急新聞,昨日午夜,林海市老林區(qū)一棟新建公寓燃起了熊熊烈火,老林消防支隊接到通知立即出動設(shè)法撲滅大火。本市公安系統(tǒng)也隨后到達現(xiàn)場維護當?shù)刂伟?,建立封鎖線,疏散人群。經(jīng)過眾消防英雄的強烈猛攻,火勢在今日早上6點完全撲滅。后記統(tǒng)計,這場火勢奪走了這棟樓的住民共計40條生命。逝者已去,生者前行。讓我們?yōu)楸贿@場火勢奪取生命的40條生命還有其家屬惋惜,為英勇戰(zhàn)斗在火場第一線的英雄們致敬......”
突然,收音機被狠狠地關(guān)閉了,隨之而來的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只有一個人,還在不時因為傷口的劇烈疼痛,而發(fā)出低聲的呻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