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時候我才十八歲,正值風華正茂,性子倒是沉穩(wěn)很,沒現(xiàn)在這么野。而那時他才十一歲,小屁娃一個,相當跳,完全沒現(xiàn)在這寡言少語的樣子,這點我們剛好是相反過來的。
他是我媽妹妹的兒子,老媽那時候叛逆,結婚得早,以至于我比他早生了七年,按這關系來說,我該叫他表弟。
因為想要創(chuàng)建美好家庭,我們這個家庭組建在了一起,說實在的,真的太傻逼了。
不僅如此,這狗東西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給我下了個絆子,害得我出大糗,實在丟臉得緊,經常惹是生非就算了,爛屁股全是我替他擦的,教訓講不聽,還一個勁給我唱反調,有時候講得狠了還要呲牙咧嘴反來說我沒管他。
后來順著年齡的增長,我二十一了,他十四。
我沒記錯的話這時候他才上初二,而我已經飛去大學了,離本地也不遠,有時間了就會回來看看家人,本來也沒想見他的,誰知道這次我?guī)倚∑僚言诩抑杏H熱的時候他恰巧回家了。
最主要我壓根不知道是他。
我還挺尷尬的跟他打了個招呼。
“你是?”
“厲楓?!?/p>
他死氣沉沉地把鑰匙摔在鞋柜上,鞋也沒換就大步向我們邁來,快到我以為他要給我一拳的時候越過我們把桌子上的天藍色杯子高高舉起來,面無表情看向我:“你不知道嗎?這是我的杯子。”
上面還沾有淺淺的口紅印。
“那個,弟弟..”我的小漂亮女友也覺得場面有些尷尬,想要解釋一下,結果他一聲不吭就把杯子往地上扔,跟頭狼一樣橫沖直撞的。
我剛想罵他人就不見了影,只好怒沖沖看向滿地的玻璃碎片,攬過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女友。
我說,沒事,他只是脾氣不好。
轉而一道白光從碎渣子上反射過來,刺得眼睛澀澀的。
鬧這一出大家都不好受,我跟那小漂亮女友也分了,說起來漂亮我倒也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了,只記得好像蠻漂亮的。
我和厲楓很少碰到過了,唯一一次是在我二十三歲,老頭子酒駕出車禍升天了,老媽也殉情追愛,啥也沒給我留,大概我也只是增進他們感情進度條的一個東西而已。講真,在葬禮上的時候我真的挺想笑的,這算什么。
一個阿姨淚眼婆娑地站在倆人的黑白照片前的時候,真沒哭得岔氣,我差點想問她是誰,直到人開口我才發(fā)現(xiàn)是我那小姨。
她拉我到一旁,咬嚙著。
之后他們就搬出去把這房子留給我,畢竟這是我父親買的,應當來說歸有權也屬于我,如果我想的話還可以搬去之后的家一起住,我笑著應好,心里想當然不會了,這輩子死也不會去。
她還說什么以后就把厲楓當成親弟弟來對待,我們大家伙相依為命,我依然有家。
我扭過頭才發(fā)現(xiàn)一少年一直站在身后,聽小姨子開口才知道他是厲楓,烏黑黑的一片,看不清什么表情,總而言之會厭惡至極吧,畢竟他也就這樣惡劣一個人了。我一個一個的揮手道別,到他的時候特意繞開了,外面陽光依然很大,我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個壞日子,還是來感謝我擺脫他們的。
至少我是自由了。
我慢悠悠走著,一股力量倏地拉過我,惹得我不得抬眼去看這個力量的來源,是個清瘦的少年。
他看起來很急。
“不要走?!?/p>
我是厲楓,你聽我說。
沒見到你的兩年,我夜夜入夢都是你。
他來來回回說了三句話,驚得我直愣原地,那只手卻越握越緊,生怕下一秒我就會甩頭走人,和從前我一聲不吭離家讀大學一樣。我算是明白了,這狼小子喜歡我。
“滾。”我拍開他的手,他冷白的皮膚上很快浮出紅印子,看著我卻直泛惡心。
他帶了哭腔,像只沒處躲雨打濕了毛發(fā)的落魄狼崽子。
“媽想好了,打算帶我一家都去美國,如果你愿意的話..”
美你媽的國,老子才不去,我拒絕得很堅決:“我不愿意。”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guī)阋黄鹱摺?/p>
我知道他要說什么,可我的答案是,我接受不了一個生活了五年的弟弟喜歡他的哥哥,不正常且膈應,何況是他厲楓。
光影透過斑駁枝葉灑在他頭發(fā)絲上。
他眼眶微紅的看著我。
現(xiàn)在嗎?不記得了,只記得那背影非常孤寂。
我吊兒郎當?shù)恼Z調在這時變了味,想要拿他和記憶里那張臉對比,卻怎么也看不清,很久很久,最終出現(xiàn)的只有這張討人厭的冷硬面孔。
“厲楓?”
“是?!?/p>
他倒是有出息了,而我呢,我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就斷絕了所有,工作也不找,只賣了房剩那些錢一個人生活著,隨心所欲的,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找自己麻煩,畢竟自己本身就是個麻煩。
我又重新打量起他,沒猜錯的話,這全身上下都價值不菲,厲害唄,狼崽逆襲成狼王了。
“現(xiàn)在呢,還會不會紅眼睛哭哭啊?”我身子前傾,笑著看他。
他什么也不說,只是蹙眉。也沒什么怪的,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一個人回來的?!?/p>
我嗯了聲,余光掃到他的手上。我記得他的手非常漂亮,跟雕刻品一樣,現(xiàn)在看卻和以前不一樣了,上面有著大小不一的淤青,關節(jié)處全破了皮。
可能是目光比較灼熱,他不自在的甩了甩手腕:“我現(xiàn)在是名拳擊手?!?/p>
去到美國的一個星期不到,他誤打誤撞被人拉到了地下搏擊比賽,亂得甚至可以看見有人血淋淋地躺在角落里抽搐。空氣渾濁,來往人潮擁擠,并沒有觀眾席,全零零散散堆著,無數(shù)的黑點聚集在一起。
時不時還有人大聲吆喝,Is there anyone else?
這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搏戰(zhàn)的對手不會因為認輸就可以下臺,要被打得站不起身。
這像是場生死戰(zhàn)。
厲楓一個踉蹌被人擠到了前方,面前的光被黑影籠罩,他抬起頭,那先前勝利的胖子沖他伸出一只手。
“Boy,can you?”
隨后一個用力厲楓被拉進了胖子懷中,一股汗臭味涌入鼻腔,瘦削的臉撫上只手,轉而下巴被抬起,厲楓陰翳的眼神撞入對方眼底。
他膚色冷白,在那時還沒現(xiàn)在長得這般兇,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是受氣包,此時露出這種眼神只讓人想把他摁在墻上欺負。胖子一愣,眼里瞬間堆滿了欲望。
沒過幾分鐘兩人就扭打在一起,厲楓不矮,但對比這胖子卻是要顯得瘦小很多,力氣自然也不強,很快就落了下風。他臉上落了彩,雙手被反剪在背后,溫熱的氣息噴在脖頸,泛起一陣惡心。
那胖子見原先張牙舞爪的少年安靜下來,一時打不出什么主意,只是抓著他的手放下狠話。
可惜厲楓并沒有聽見,他在胖子放話的同時用了狠勁把手掰過來,于是“咯”一聲,他脫臼了。
不過好在,他的手獲得了自由。
厲楓趁著胖子走神之際往人下襠踢去,這一腳他使了十成的力氣,不殘也得落下隱疾,見人吃痛地跳起來,他一個掃腿就把胖子踢到了擂臺邊緣,接著一拳又一拳的打下去,直到人徹底手無縛雞之力。
周圍倏地安靜下來,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正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
他急促地喘息,眼眶泛紅。
周南,我想你。
“承讓了,先生。”
他一瘸一拐走下擂臺。
“哦?中國人?!?/p>
厲楓順著這道聲音往二樓望去。
“嗯,然后?”見他不再講,我抬眼看向他。
“當時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是我一點都不怕,手臂的痛讓我只瘋了般只想抱你?!彼蝗徽酒鹕韥?,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燙得我要燒掉,“所以呢,給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