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煦去了上衣伏在榻上,線條流暢肌肉緊實的背脊一覽無余。
他本就生的皮膚白皙,常年不經(jīng)日曬的背部在燈下白的直晃人眼。側腰處有兩道淺淺的疤痕,是年輕時在戰(zhàn)場上受的劍傷。
溫太醫(yī)將藥油淋在他背上,用手掌緩緩推開,直在整個背上都均勻涂抹上油亮亮的一層,才從個小布套里取出一枚有巴掌大小,晶瑩剔透的輕薄玉石板來。
“微臣為殿下刮痧時難免會有些刺痛,還請殿下忍耐些?!睖靥t(yī)將薄玉板輕輕抵在蕭承煦后頸處,微微頷首道。
“有勞了?!笔挸徐愕瓚艘宦暋R慌宰奶K玉盈可是嚇得偷偷攥緊了手絹,擔心地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溫太醫(yī)手下動作。
溫太醫(yī)手法嫻熟,力道也拿捏的恰到好處,從后頸起沿著脊梁下刮,不出兩下就刮出一整道鮮紅的痧痕。
背上確是火辣辣的疼,蕭承煦眉頭微蹙咬了咬牙,蘇玉盈在看到出痧的瞬間就嚇出“啊”的一聲輕呼,又怕打擾了溫太醫(yī)治療,忙抬袖掩住了嘴巴。
薄玉板在脊背上游走,所到之處都泛起一片鮮紅。溫太醫(yī)眉頭緊皺道:“殿下是體內(nèi)積了熱毒,氣血不通暢,又上了一股急火,這心火上升,最是傷肝,瞧這痧痕鮮紅,已是不輕。微臣斗膽問殿下...可有嘔過血?”
蕭承煦苦笑道:“前幾日,有過一次。”
“那殿下切不可不注意調(diào)理身體了?!睖靥t(yī)手上不停,嘴上還講解叮囑著:“若是嘔血,想是肝臟損害已深。殿下夙夜在公殫精竭慮,雖為大盛立下累累功勛,但身體是一生的大事,微臣建議殿下還是仔細休養(yǎng)一陣?!?/p>
蕭承煦忍痛辛苦,額上冷汗冒了一層,兩手偷偷攥緊了被單,齒間泄出兩聲微不可聞的呻吟。
溫太醫(yī)忽然停下手道:“殿下緩一緩吧?!?/p>
蕭承煦回首笑道:“溫大人請繼續(xù),本王自幼習武皮糙肉厚的,這點痛不足掛齒?!?/p>
“可是...”溫太醫(yī)面露難色:“微臣看燕王妃哭的要背過氣去了,就讓...王妃緩一緩吧?!?/p>
蕭承煦這才想起坐在旁邊的蘇玉盈,一看她已經(jīng)雙手捂著眼睛默默哭的梨花帶雨,抽噎的肩膀都跟著輕顫。
蕭承煦覺得心疼又好笑,柔聲勸道:“玉盈!我還沒哭呢你倒先哭了,好了好了...”
蘇玉盈抽抽搭搭地抹了把淚,惴惴地問:“是不是特別疼啊?我看你都流了好多汗...”又囁嚅著轉(zhuǎn)向溫太醫(yī)央求道:“溫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刮了?看起來實在是太痛,我...我舍不得...”
蕭承煦伸出手臂去拉她的手:“只是看著嚇人,其實一點兒都不疼的?!?/p>
“你騙人!怎么會不疼,再刮下去一定要流血了...”蘇玉盈腫的桃子似的一雙眼里淚珠又落了好幾顆。
“好了好了不許哭了,”蘇玉盈因為各種事已經(jīng)連著哭了好幾天,眼里都現(xiàn)出紅血絲來,蕭承煦實在是心疼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故意板起臉逗她道:“當心哭壞了眼睛!你要是再這樣哭下去,老了變成個瞎眼老太婆,我可不管你了。”
這話一出立馬點著了小炮仗,蘇玉盈瞪圓了眼睛氣得鼓鼓的:“誰是瞎眼老太婆!蕭承煦!你!枉我還心疼你心疼的不得了!”
蕭承煦吃吃笑著拉過她的手,撐起上身用自己的袖子幫她沾去頰上淚水,順帶還用食指勾了下她通紅的鼻尖兒:“你老了若是瞎眼老太婆,那我就是駝背老公公,好不好?”
“不僅駝背!耳朵也聽不見!牙齒都掉光!”蘇玉盈還余怒未消,噘著小嘴兒惡狠狠瞪了蕭承煦一眼。
“好好好,都依你說的?!笔挸徐憔蛣萦么桨搜例X癟著嘴說道:“哎喲,老伴兒啊~你說什么我怎么聽不見了?”
“討厭!”蘇玉盈被他這幅樣子逗的破涕而笑,攥拳在他手臂上輕敲了一下。
“乖了乖了,開心了吧?不許再哭了。”蕭承煦笑彎了眼睛,一臉寵溺地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溫太醫(yī)拿著玉板手足無措地站在蕭承煦身后,心中無聲吶喊:哎哎,王爺王妃!微臣還在呢!
好不容易刮完了滿背的痧,蘇玉盈忙取了睡袍幫蕭承煦蓋在紅腫的背上,又倒了碗熱水攪著吹著喂到他嘴邊。
“玉盈,先送溫大人出去啊。”蕭承煦哭笑不得的提醒忙活著照顧自己的蘇玉盈。
“啊對,”蘇玉盈才想起拎著藥箱被她再次遺忘在身后的溫太醫(yī),回首朝他歉意一笑,又叮囑蕭承煦道:“那你不許自己亂動哦!都等我回來幫你!”
蕭承煦無奈笑道:“好~”
蘇玉盈和候在臥房門外的啟煥一齊將溫太醫(yī)送出前廳,溫太醫(yī)邊走邊向她叮囑用藥和護理需關注的種種事宜,蘇玉盈扳著手指頭,口中絮絮念叨著記得認真。
送到二門內(nèi),溫太醫(yī)朝蘇玉盈行禮道:“燕王妃請留步,微臣下月再來——”
“還來?!”蘇玉盈吃了一驚脫口而出,發(fā)現(xiàn)自己又口無遮攔,忙以袖掩口,但實在按捺不住心中擔憂,面帶愁容央求道:“溫大人,承煦這病可不可以不刮痧了呀,可不可以只吃藥?他現(xiàn)在身子還弱著呢,我真是舍不得...”
一想到蕭承煦赤紅色的脊背,蘇玉盈的頭就晃得像撥浪鼓。溫大人暗暗好笑,偷想幾年沒見這燕王妃的憨直性子竟是一點兒也沒有變,頷首解釋道:“燕王妃,微臣下月來只是為殿下復診一回,若是要再刮痧,也要等這次的痧全退了才行。而且殿下身體底子好又年輕,勞煩燕王妃幫著多加調(diào)理,下月臣再來時應該就可以痊愈了。”
蘇玉盈立時喜上眉梢:“那真是再好沒有了!幫承煦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精心照料著,那便多謝溫大人辛苦跑一趟了!”
啟煥送溫太醫(yī)出府門上了馬車,目送著馬車轆轆走遠了,才走回內(nèi)院來。
回到前廳一看早不見了蘇玉盈的影子,想是又去吩咐仆人們煎藥了。
爹爹這一病,娘親可真是操勞啊。
啟煥在心里暗暗想著。
正要回自己臥房去,卻看映淳靜靜地坐在院中涼亭里,正提筆在石桌上鋪的宣紙上描畫著什么。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姐姐居然在描紅?
啟煥默默踱過去,探頭一看,果不出所料,映淳擺著一副認真習字的樣子,小雞小鴨小烏龜畫了滿紙。
映淳見他來了,淡淡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給畫上的小雞加上腳爪。
“姐姐,你怎么看著還不是很開心吶?”啟煥站在石桌前關切地問。
啟煥是了解映淳性子的,她這人為人處世最是涇渭分明,既已得了父親原諒,按理說就該是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早該又活潑起來了。
可他哪知道映淳心里悄悄的有別的盤算。
映淳心里想著,既然她已經(jīng)得了爹爹的原諒,那她犯錯的事到這里就算是翻篇了,可是爹爹犯錯的事又該怎么算?蕭承睿的那番話,她每每憶起來還如鯁在喉。尤其是看著娘親這幾日衣不解帶事無巨細地照顧爹爹,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兒:當年為什么不管她和娘,要去救那個連名字都沒聽過幾次的賢妃!一想到這里,她心里又氣哼哼的,不經(jīng)意間連眉頭都皺起來了。
“姐姐,你怎么不說話呀?”啟煥看她愣著神兒把自己氣的鼓鼓的,疑惑地走過去搖搖她的肩膀。
映淳如夢方醒,回過神來卻又惡狠狠瞪了啟煥一眼:“蕭啟煥!你給我聽清楚了!以后除了你自己的娘子,你要是膽敢再喜歡別人,別說你娘子那邊過不去,你老姐就先饒不了你!”
“???”啟煥小小的腦袋有大大的疑惑,不解地撓撓頭。
“聽到了沒有?”
“嗯?!眴c點頭。
“什么叫嗯呀!你給我好好兒的回答!用心記住!”映淳痛心疾首地啪啪拍桌。
“啟煥遵命,謹聽姐姐教誨。”啟煥乖巧地作了一揖,心中暗自思忖姐姐是不是被這次的事嚇得腦子壞掉了。
映淳看他態(tài)度良好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道:“行了你快回房讀書吧,我去看看娘需不需要幫忙?!?/p>
映淳走出一半忽然又回頭喚住啟煥:“對了!啟煥你也要好好孝敬娘!娘很辛苦的!”
什么呀姐姐不會真的嚇傻了吧。
啟煥被映淳這一驚一乍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姐姐可真可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