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風(fēng)動,幡亦涌,輪回怎同?
遠(yuǎn)望時,恰回眸,四目相對,尋憶中。
天藍(lán)的眸色似一汪清泉,百離下意識低頭看向了自己的儒裙,相同的顏色卻不如其眸子那般澄澈。
她從未見過如此干凈的女子,似從水中走來,不染一絲塵埃。
女子輕挑柳眉,吐氣如蘭:
“小阿離,隨我走?!?/p>
年長女童亦回眸,瞪了女子一眼,轉(zhuǎn)而伸手,不由分說的拉住百離。
夏日中,手背附上一層冰涼,絲絲縷縷沁入手心。幡然回神,已距那白楊樹數(shù)丈之遠(yuǎn),女子干凈的身影如投入水中石子濺起的波紋般,一點點暈散,模糊開來。
狂風(fēng)吹打布料發(fā)出的獵獵聲震的耳膜生疼,眼前一片又一片的白色幡旗肆意招展,狂亂飛舞著,是又一片光景。先前在木樁上練習(xí)步功時散出的熱量經(jīng)風(fēng)一吹,便再也留不下分毫。
每次來到此地,百離都要吃一番長頭發(fā)的苦,過肩半寸的長發(fā)受到的阻力顯然比短發(fā)多得多,多到她覺著自己的頭發(fā)已經(jīng)要和腦袋分家,被風(fēng)拽著是極疼,眼淚也順勢而下,風(fēng)將它們吹散,裹挾至其他地方。
每月如此,來來去去,在前幾次吃盡苦頭后,她倒也學(xué)乖了,反握住年長女童冰涼滑膩的手,閉上眼睛任她拉著走。
不多時,風(fēng)止,幡垂,已至陣心。
“汐?”
女童遲遲未行,她不由得輕聲喚道。
汐仰頭,未語,力道漸失,暗金的眸色退去,化為一片空洞的慘白。而后,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百離握著她的手,就勢一拉,強行制止住汐下栽的趨勢,深吸一口氣,再發(fā)力,肩膀便傳來撞擊的疼痛。
她臉色發(fā)白,渾身顫抖著,嘶嘶抽著氣。這種疼痛不是身體之間碰撞而產(chǎn)生的,倒像是自己抱著墻壁哐哐哐的撞了幾下。
然,此刻并非是嬌氣的時候,她環(huán)住汐的腰,緩緩將她的腿彎下來,擺成盤膝而坐的姿勢。在確定她不會再倒下去后,與其面對面相坐,凝心,運功。
不同以往,今日,竟是怎的也無法入定。
百離忽然感到一股沒有沒來的慌亂,汐的情況不容樂觀,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幫忙凝神。如今自己亂了心神,連入定都做不到,如何助她?
六神無主時,長嘆起,光華徒生,現(xiàn)一影。
正是這無為地域主喚朝生,百離慌然起身行禮,卻聞他道:
“刻意亂汝心神,師姐還是大師兄的死忠啊,本以為可以瞞天過海,護(hù)你們無恙的,誰知竟鬧的人人皆知。”
百離抿唇,不語,靜候下文。
他又道:“我欲舍汝,護(hù)汐,不日起行,去見這世間,無為地…無要緊事,莫要再回?!?/p>
頷首,百離力道漸松,喚朝生見狀,上前一把撥開百離,將汐攬入自己懷中。原本陰云密布的天空中,幾縷陽光破開烏云鉆出,柔和的灑在四周,擴大成片片光點。
汐精致如瓷娃娃的小臉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不正常的蒼白色澤。
她靜靜躺著,了無聲息,一瞬間,給人的感覺,是件沉默的瓷器。
喚朝生自詡域主,公平公正,除了在汐的事上,一旦牽扯到汐,他可以蠻不講理的犧牲所有。
看來,域中傳言非虛,那讓他拼了性命,違反戒律也要救下的貓,那讓他不惜與同門師兄弟決裂也要護(hù)的貓…
帶自己來這里的是他,說要給自己一個家的也是他,現(xiàn)在,為了…趕她走的也是他。
百離漠然看著喚朝生運功,極盡溫柔憐愛,盡管清楚,汐不會有感覺,更不會在意他。
嫉妒嗎?嫉妒。
有資格嗎?沒有。
寄人籬下,有何底氣對主人頤氣指使?
轉(zhuǎn)身,步功啟,瞬息出陣,再無戀。
女子已候多時。
“委屈?”她溫聲問道,“委屈,就哭出來吧?!?/p>
故作堅強的弦徹底崩斷,百離一下癱倒在地,放聲哭泣。
女子靜靜看著,片刻,搖了搖頭。
畢竟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