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

天上零星地落下雪花，這也就是在中州，若換作北境，此時早已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那如刀的冷風，把天地做砧板，視蒼生為魚肉，從那里殺出來的戰(zhàn)士，個個都是鋼筋鐵骨的漢子，那里的女人，骨子里帶著無法馴服的野性。

北冥翊的鐵騎就這樣在細碎的雪花中揚起馬蹄，一路西行，路上，盡是倒伏著的枯骨，衣衫襤褸的人，這可是京畿之內啊，離著陪都鎬城不過幾百里，曾經熙攘繁盛的大夏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北冥翊怎樣也想不透，身旁的秋清淚更是一臉是難以置信，她本以為六鎮(zhèn)軍戶的日子就已經很苦了，見到此景，才知道那六鎮(zhèn)的日子再苦，多少還能過得下去，這里的百姓，卻是真真的活不了。

路邊就坐著麻木的人，雙眼空洞，面如骷髏，他的面前堆著一堆骨頭，那骨頭上面還掛著肉，分明是才剃下來不久，他嘴里艱難地吃著什么，在冷風中，把那骨頭扔進面前的火堆當柴燒。

忽然間，那人像個木偶一樣轉過了頭，看到了秋清淚，干啞的嗓子發(fā)出瘆人的聲音道：“吔，是個美女。”

秋清淚渾身一哆嗦，犯起一陣惡寒，那人竟然跟著了魔一樣，沖了過來，手里舉著一把三寸長的小匕首，只是，他應該是餓得沒了力氣，步伐很慢，踉踉蹌蹌，還沒走出來三步就摔倒在地上。秋清淚想要下馬去幫那人一把，卻被北冥翊拽住馬韁說：“別看了，走吧。你幫不過來的?！?/p>

“可是，那是我大夏的百姓啊。”

“他吃了死尸的肉，活不久的，別管他了。”

北冥翊已經見怪不怪，一臉的冷漠，拽著秋清淚就走了。

“為什么啊？”

“人吃不得腐肉，這是天理。腐肉，即便拿火烤熟了，人也是吃不得的?！?/p>

“救不了？”

“救不了?！?/p>

北冥翊伸出胳膊，一把將秋清淚拽到自己的馬上，在她耳邊輕語道：“你好好坐著。坐住了?！?/p>

北冥翊伸手捂住了秋清淚的眼睛，而不遠處，是一片人間地獄。

“怎么了？夫君?！?/p>

“別看?！?/p>

一眼望去，盡是白骨。

那白骨，不是腐爛之后留出來的，而是被啃咬出來的。

禿鷲，烏鴉，野狗。

還有，餓到發(fā)昏的人！

死去的人沒有全尸，活著的人形如朽木。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

“娘子，不要看……千萬必要看?！?/p>

北冥翊輕輕都說道，他就這樣捂著秋清淚的眼睛，走過了這條充滿了絕望的官道。

身后的騎兵馬蹄踏過，沒有人注意到被馬蹄踏碎的骨頭。

旌旗獵獵翻卷，有個年輕的孩子指著旗幟大喊：“是王師！王師來了！”

大人們麻木地坐著，走著，沒人理睬，他們已經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唯有那年輕的孩子，跑了上去，大喊道：“我要投軍！我要投軍！”

一名流云騎的姐姐策馬出列，遞給那孩子一包干糧說：“往東走，去河內郡，那里能參軍?！?/p>

“姐姐，我想跟你們一起走，我知道，你們一定是去打那些阿修羅人的，我要去殺他們，給我爺娘報仇?！?/p>

“孩子，聽姐姐的話，先去河內，那里可以學武藝，可以吃飽飯。要先成為一名戰(zhàn)士，才可以去戰(zhàn)斗，明白嗎？不要做無謂的犧牲，爺娘他們是要看著你好好活下去的，知道嗎？快去吧?！?/p>

“姐姐，你們真是好人。跟別的官軍不一樣，他們都只會搶我們的糧食，帶走壯年的人去當苦力，姐姐，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戰(zhàn)士的！”

北冥翊瞇著眼回頭看，低聲道：“是個好苗子。真是個熱血少年郎啊，咱們大夏，缺的就是這股熱血的少年氣?！?/p>

前方，就是進入鎬城的必經之路了，已經出發(fā)許久的叱云蘭，很有可能留下了部隊埋伏于此，從現(xiàn)在開始的每一步，北冥翊都要非常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