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先生是欲效法曹魏故事耶？”

燕洵放下一直按在眉心的手，神色冷銳，語氣帶著些劍刃般的森然。

燕洵“你好大的膽子！”

大抵是因著他親下冰湖又經(jīng)戰(zhàn)役的緣故，近段時日他的頭疾是愈發(fā)愈猛愈發(fā)愈頻，痛楚來襲時又是那般霸道，因此近期燕北王府里被狼爪抓爛的東西不在少數(shù)！楚喬素知燕洵極善忍耐，看此情形即便不說也知他病得不輕；偏偏因為阿精上番錯薦了元淳，燕洵由此對頂著江湖名頭的神醫(yī)極其抵觸，可府中的醫(yī)者又大多是軍醫(yī)出生，術(shù)業(yè)有專攻，治個跌打損傷金矢箭瘡什么的還是堪稱杏林國手，幾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對這些個內(nèi)科隱疾就是收效甚微、愛莫能助了。不得已，楚喬聯(lián)同幾個親信的家將未經(jīng)燕洵首肯從藍城將尚在軟禁中的烏道崖和仲羽帶到了王府……

燕洵固然是極其不悅，但看見主謀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面若冰霜的任其診視。

烏道涯“殿下頭部可曾受過嚴重的舊傷？”

大概一炷香，又或許是兩炷香的時間后，烏道崖凝眉問道。

仲羽“道崖，這不必問，九幽臺上，情狀慘烈，世人皆知。”

見燕洵只是不答，羽姑娘忙把話頭接了過去。

烏道涯“那就對了……”

烏道崖盯著某一處，似在思索著什么。

燕洵“戰(zhàn)場之上，刀槍無眼，拳腳無情，縱有磕磕碰碰，又有什么可大驚小怪？”

看著他故弄玄虛的模樣，燕洵頗有些不耐，低聲斥道。

烏道涯“殿下且聽我說，腦為髓之海，元神之府也；髓海有余，則輕勁多力，自過其度；髓海不足，則腦轉(zhuǎn)耳鳴，脛酸眩冒，目無所見，夜難安臥……”

燕洵“說重點！”

烏道涯“殿下少年時頭部重傷，事后亦未好生保重調(diào)養(yǎng)，當(dāng)時雖于性命無礙，卻也留下了血淤隱疾，此前不顯，是殿下仗著年青氣盛，血力充沛；近期大戰(zhàn)頻繁，殿下煎熬心血，再加之燕北地域苦寒，痼疾方才被激發(fā)出來，來勢洶洶，針灸湯劑已難于根除，須以利刃開顱，引出血塊，然后長期攻治，逐步緩解，以求延長壽命?！?/p>

眾人……

室內(nèi)瞬間靜默，幾乎可以聽到窗外冰雪落地的聲音。良久，方聽烏道崖的聲音幽幽響起：

烏道涯“阿羽，楚喬，你們先出去吧！”

燕衛(wèi)看向燕洵，燕洵擺擺手，微微點頭，于是大家齊齊離開；靜室之中，只剩下君臣兩人。

烏道涯“少主博學(xué)，既通曉三國故事，必也知孟德因何事短折？”

燕洵咬牙笑道：

燕洵“先生既已將我比作曹姓阿蠻，那么短折之因無非有三；其一諱疾短視、自毀良醫(yī)，其二殺戮太盛、有損仁名，其三刻薄猜忌、重用奸佞；如此殘暴寡德之亂世梟雄，自當(dāng)?shù)販缣煺D！況乎短折損壽，先生以為然否？”

烏道崖從容離座，彈衣跪拜道：

烏道涯“崖自少年際會，讬身明主，這一生，便是燕氏的屬臣！這個志向，不會因老侯爺身故而有所轉(zhuǎn)移……況少主神武命世，承烈父兄，使當(dāng)世雄杰，皆摧其鋒！火燒長安，降服八部，大破魏之西北，更曾領(lǐng)兵直指帝都，與天下爭衡，這般志向手段，絕非烏道崖區(qū)區(qū)書生可比。”

燕洵冷肅的表情略微松動，緩緩站起，雙手托起烏道崖，嘆道：

燕洵“先生若如此說，倒是愧殺小子了。囹圄三載，幸得先生舉燕北之眾，運籌帷幄，舉賢任能，使各盡其心，方保全我先父故地，使吾大難得歸！此恩此德，洵亦莫齒難忘?！?/p>

燕洵“但我深知，先生品性皎如皓月，是治世之良臣，卻難與亂世同濁！少年之時，我亦曾夸口，燕北狼刀，只為保境安民，不染婦孺鮮血……只是先生，大世之爭，生如草芥、命若飄蓬，容不下那般干凈的理想！”

燕洵“母親去時，曾告訴我，狼吃兔子，兔子吃草，沒什么道理可講；牢獄之中，我心愛之人也曾對我說，兔子被欺負，是因為不夠強大；可是兔子終歸只是兔子，再強大的兔子，也斗不過兇狠的惡狼！”

烏道涯“所以……殿下已做好覺悟，要為爭衡天下，而化身惡狼了嗎？”

燕洵“以暴制暴、以戰(zhàn)止戰(zhàn)，古圣王亦不能免俗，何況小子？所以先生，念在您與我父子兩代之情，晚輩最后一次建議您，請置身事外，不要硬涉其中，使燕洵他日地下愧見先父！”

說著，燕北之王竟慎重的向烏道崖行了一個面對長輩的下揖之禮；驚得烏道崖連忙以禮相還。

燕洵“更何況?！?/p>

燕洵望著窗外遠處默默守候的兩名女子，自失的一笑。

燕洵“先生，燕洵是無有退路，無法選擇之人，您卻不同……人生苦短，何不珍視自己的心中之情，珍惜自己可以守護住的東西？”

燕洵“這么多年來，仲羽姑娘以您的理想為理想，以您的信念為信念，徒耗了青春，您可莫要再辜負了她！”

烏道涯“那么殿下，您心目中的珍視之人呢？”

燕洵“阿楚……”

燕洵嘆了口氣，以雙目正視烏道崖。

燕洵“先生，這么些年來，羽姑娘亦是我身邊最近之人，所以本王亦想警示先生，并代我轉(zhuǎn)達……我與阿楚，這一生是是非非，已成定局；之前的種種，我也不再追究；但請不要會錯了意，更不要想再利用阿楚去做什么契機；否則，我保證，你們非但不能得償所愿，還會將自己陷身于危險的境地！”

作者烏漆嘛黑的柿子和烏漆嘛黑的夜梟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