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胭想聽什么樣的解釋?”楚蒔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
我哀嘆一聲,“罷了,我不想聽?!?/p>
他卻執(zhí)意要講給我。
像是很多話本子里,才子佳人的初遇一樣,那時候,楚蒔還未眼盲,原本的鎮(zhèn)平王世子是楚蒔上頭的哥哥。楚蒔不需要承襲爵位,楚蒔那時正是鮮衣怒馬的年紀(jì),與三兩個友人相伴,拍馬踏長街更是常有的事。
少年們時常租下畫舫,游于碧波之上,吟詩作對、好不恣意。
梁清屏便是那個時候遇到楚蒔的,她心中煩悶,來湖畔散心,趁隨行的丫頭不察,竟舉身投了湖。
楚蒔一行人所在的畫舫,恰好經(jīng)過此處。
畫舫之上,歌姬音色婉轉(zhuǎn),絲弦聲不絕于耳,誰都沒有察覺到湖邊的異樣。
得虧梁清屏身邊那丫頭嗓門大,短促的尖叫貫入絲竹之聲,劈的那歌姬聲不成聲、曲不成調(diào)。被人攪了雅興,畫舫上的幾個世家公子哥兒紛紛皺了眉。
楚蒔向湖面看去,梁清屏正在湖面上浮浮沉沉、掙扎不已。小廝將畫舫駛過去,楚蒔命白岑下去救人。
那梁小姐嗆了好幾口水,被救上來候,正是煙視媚行、雙頰浮紅云的羞怯模樣。
夏日衣衫輕薄,男女有別,那些世家公子的目光,讓那梁清屏自覺羞煞人也,恨不能再投上一回湖。
楚蒔叫他們在畫舫外的甲板回避,又命畫舫的歌姬拿來干凈的衣裙,帶梁小姐進(jìn)去更換。
那梁清屏換了衣衫,紅著臉出來便對幾人盈盈一拜,輕聲道謝。
幾人這才知道,她這番想不開,是因為被梁家的準(zhǔn)女婿趙殷時退了婚,那趙家本和梁家一樣,乃是書香門第。兩家一貫交好,趙家的兒子趙殷時與梁清平二人更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兩家人早已說定,等二人到了適婚年紀(jì),便為二人辦婚宴,永結(jié)同好。
后來趙家家道中落,家中一度窮得連鍋都揭不開。梁父非但不嫌棄,反而明里暗里叫自家夫人送去錢財、米糧,助趙家渡過難關(guān)。
趙殷時那小子也算爭氣,寒窗苦讀,繼而高中榜眼,就是人不怎么行,高中后便覺梁家配他不起,他尚有大好前程,合該娶個能讓自己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的京中貴女,便約了梁父,一番慷慨陳詞后,提出退婚。
那梁父也是個硬氣的,自覺看走眼,這樣的女婿不要也罷。
可梁清屏卻接受不了被自己從小便心心念念要嫁的人退婚,散心之時,一時想不開投了湖。
幾個世家公子正值舞象之年,難免氣盛些,皆為那梁小姐不平,楚蒔少不得也勸她想開些。
為了答謝救命之恩,梁清屏當(dāng)即便彈了一曲贈與諸位公子。
幾個世家公子體諒她,免不了吹捧一番。這一番吹捧,加之先前的救命之恩,楚蒔就攤上事了。
那梁小姐轉(zhuǎn)頭便把趙殷時忘卻,移情楚蒔,多番制造偶遇,即便楚蒔已經(jīng)婉言相拒,仍紅箋傳信、字字深情。自楚蒔受傷眼盲后,才消停了。
楚蒔說完后,伸手揉著我的發(fā),眉眼間深情款款,他說:“阿胭,我將這些原原本本都告訴你,便是不想你我之間有任何嫌隙,倘日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會講給你?!?/p>
每當(dāng)這時,我都會下意識避開那雙眼,怕看見那雙不論是真情或是假意,都讓我看不清情緒的眼。
我鼻腔有些堵,為了不讓他察覺,別過臉,甕聲甕氣道:“人家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涌泉之恩當(dāng)以身相許,縱然你沒有這個意思,那梁小姐如果因為你大婚的事情再投上一回湖,你不心疼嗎?”
他揉著我頭發(fā)的手一頓,有些無措,只是昳麗的容貌波瀾不驚,兀自坐著,便像是一幅丹青美人兒。
我聽他訴說過往,提到那段快意人生,“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倒是有些嫉恨梁清屏,不為她與楚蒔能有那么一段救命之恩的過往,只為她能親眼目睹那個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翩翩少年。
而我,終是無緣得見。
我所見到的楚蒔,性子溫和,是天底下頂好說話的人。我無理取鬧,他一一包容,我故意氣他,他軟言相哄。
那些銳利的、傷人的、刺目的棱角都被一一包裹縫合,平和的如圭如璧再遞到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