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劃過深藍(lán)色的天空,
留下一條耀眼的尾巴。
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心中的那個愿望吧。
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讓原本應(yīng)該充滿光亮的公寓里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可那個很怕黑的人卻只是蜷縮在地上,一點都沒有想要起身開燈的意思。
范丞丞側(cè)躺著看向貼在墻上的月歷,終于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樣,大吼著握緊拳頭捶向地板,放聲哭了出來。
那個月歷不是普通市面上能夠買到的那種,而是黃明昊花了一天時間畫出來的。
他還清楚地記得,小孩在畫完以后眼睛亮亮地盯著他等夸獎的樣子,他也還記得,他當(dāng)時感動地差點落淚,可他忍住了,只是笑著將小孩抱到腿上,溫柔而又鄭重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看,我把你20歲生日那天用紫色圈起來了! 你就好好等著拆禮物吧!”
“好?!?范丞丞將手覆上黃明昊軟軟的臉頰,大拇指在上面抹了抹: “但是你得有心理準(zhǔn)備,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喔?!?/p>
那年,黃明昊17歲,范丞丞19歲。
他們在放假的時候,都會一起到學(xué)校附近的公寓里,那是范丞丞的父母為了方便讓他在中午時間好好休息而買下的,不大,但是很溫馨。
范丞丞在高中畢業(yè)以前都很少過去,他的中午幾乎都是和畢雯珺一起在社團里度過的,可是自從他和黃明昊在一起之后,這個公寓就變成他們倆的小天地了。
他們在這里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打游戲,覺得累的時候,就在那張大床上相擁著入眠。
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想當(dāng)然地,總該會有擦槍走火的時候。
但是,范丞丞總是在最后關(guān)頭煞住了車。
“怎么了?” 黃明昊不解,甚至莫名地覺得有點生氣。
“你還沒成年?!?范丞丞從他身上翻了下來,喘著氣躺在一旁: “我舍不得?!?/p>
黃明昊笑了,他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 “那...... 我18歲生日那天?”
“不行。” 范丞丞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18歲生日太重要了,那天不能讓你累著。”
“那...... 你的20歲生日? 剛好是我成年的那年呢?!?黃明昊握住范丞丞骨節(jié)分明的手,十指緊扣: “把我自己當(dāng)禮物送給你,怎么樣?”
范丞丞一使力就將他拉進(jìn)懷里,另一只沒有被握住的手撫上他的脖頸: “我會從今天就開始期待的?!?/p>
后來,黃明昊就上網(wǎng)翻出了隔年6月的月歷圖片,一筆一畫地將它在紙上畫了下來,貼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墻壁上。
他們每次看見,總是會忍不住地相視而笑,可是,他們卻沒有等到那一天,也不可能再等到了。
范丞丞的20歲生日,只剩他自己一個人。
他就是在這個漆黑的公寓里,安靜地躺著度過的,和此刻一模一樣。
朱正廷今天下午對他說的那些話,直到現(xiàn)在都還像是不想放過他似地,在他的腦海里來回循環(huán)播放。
還有,在他準(zhǔn)備要走時,朱正廷再次向他砸來的那枚炸彈。
“我只能告訴你,他離開你不是真的想要和你從此不相往來,他是有原因和苦衷的。”
“他要是真的打算從此消失在你的生活里,那他在被爸爸逼著要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不會反抗了?!?/p>
“丞丞,他會回來的,你要相信他?!?/p>
他不知道他該怎么相信。
三年了。
在第一年的時候,他每天都像是瘋子一樣地找,直到他因為疲憊和營養(yǎng)不良而昏倒被送進(jìn)醫(yī)院,他才終于停下,醒來以后,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卻又好像一點都沒變,重新回到了在黃明昊失蹤以前那個時而高冷時而開朗的模樣。
他不找了,他知道他找不到的,可他的心里卻似乎缺了一塊。
他只能在難受到覺得差點死去的時候,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起來失聲痛哭,除了這樣,他不知道他還可以怎么做。
他突然好想抱抱他的泰迪熊。
那是一只很大的黑色玩偶,高度幾乎到他的腰間,就被他放在床的旁邊,其實,那里應(yīng)該還要有一只白色同款的,可是它已經(jīng)跟著黃明昊一起消失了。
那也是黃明昊從這個家里唯一帶走的東西。
范丞丞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原本緊緊攥在手中的牛皮紙袋似乎不小心沒有抓穩(wěn),應(yīng)聲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里面的東西也全都撒了出來。
是一疊明信片。
在看到它們的瞬間,他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命脈似地直接軟下了身子,顫抖著雙手將那些散落在地的紙片捧了起來,緊緊地捂在胸口處。
那是夜光明信片,很漂亮,也是他們倆之間特別的回憶。
他迅速摸向身旁的電燈開關(guān),屋內(nèi)立刻變得燈火通明,明信片上的字跡清晰可見,果真是他熟悉的果凍體。
范丞丞從小就很怕黑,黃明昊知道以后,就特地上網(wǎng)找了很多夜光的東西,可是種類實在太多了,他挑了好久,才找到這種有各個世界著名景點的明信片,他買了一組,總共50張,每天都在睡前將房間的燈全部關(guān)掉,再拽著范丞丞鉆進(jìn)被窩一張一張地翻看,并且一起計劃著什么時候該去這些地方旅游。
后來,范丞丞還是怕黑,但是已經(jīng)不會像以前一樣,一旦到了黑暗的地方就挪不動腳步,反而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孩滔滔不絕的模樣,心里的暖意就這么戰(zhàn)勝了恐懼。
可記憶中的那組明信片,還好好地被收在鐵盒里,現(xiàn)在的這些,只可能是黃明昊之后再買的。
這樣是不是代表著,黃明昊也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們之間的一點一滴?
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有些著急地在聯(lián)絡(luò)人里找到朱正廷的名字,電話幾乎是在他撥出的同一秒就被接通了,那頭的人似乎是本就一直在等著這通來電。
“丞丞?!?/p>
“那些明信片......”
“是昊昊的。” 朱正廷沒有等他把話說完: “這也是為什么他消失這么多年,但我卻一點也不緊張的原因,他沒有離開北京?!?/p>
黃明昊一直都是用這些明信片向他報平安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范丞丞愣住了。
“你沒發(fā)現(xiàn)嗎? 上面一個郵戳也沒有,這只有兩種可能,是他自己本人來放在信箱的,或者,就是他托別人拿來的?!?朱正廷輕笑一聲,又繼續(xù)說道: “我試著等過他,可是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個月他就沒有來過,反而是用一個臨時手機號傳訊息給我,等我打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空號了?!?/p>
“他就是有能力躲得很好,不管是躲我,還是躲你?!?/p>
直到電話掛斷,范丞丞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實在不知道他該做何反應(yīng)。
范丞丞最終也沒有抵過心底的那份渴望。
他坐在駕駛座上,忍不住想要取笑自己,明明知道以黃明昊的機靈肯定是會發(fā)現(xiàn)他的,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地想要賭一次。
他不確定他能不能等到,他只是知道,如果他不來的話就絕對會后悔。
已經(jīng)連續(xù)五天,他都將車停在朱家旁邊的小公園前,一直從晚上十點到隔天早上六點,就這么待在車?yán)餂]有離開過。
朱正廷來找過他幾次,看著范丞丞疲憊卻又倔強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上來。
“你白天去公司,晚上又來這邊等一整晚,你是真的不把自己身體當(dāng)回事?”
“我會等到他來為止?!?/p>
“你真是......” 朱正廷把手中的宵夜摔進(jìn)車?yán)? “我和你說這些事情,不是為了讓你像現(xiàn)在這樣的!”
范丞丞沒有看他,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那你要我怎么樣? 放棄這個可能是唯一找到他的機會,還是直接從此以后放棄他?”
“我是要讓你相信他對你的感情,不要再繼續(xù)自暴自棄! 你覺得昊昊看到你這樣會開心嗎?” 朱正廷最終還是沒忍住,從開著的車窗拎住范丞丞的領(lǐng)子,讓他不得不面對他的怒氣。
“你告訴我要相信什么?!”
“相信他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可以一個人躲起來療傷,等到他把自己治愈好了,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是嗎?!”
滾燙的淚水就這么毫無預(yù)警地奪眶而出,范丞丞沒有甩開朱正廷對他的牽制,只是用盡全力地吼道: “就是因為知道他到底為我付出了多少,我才必須要找到他,你懂不懂?!”
他真的沒有辦法等了,他無法想像這三年他的小孩是怎么度過的。
“我現(xiàn)在有多后悔當(dāng)初放棄找他,就可以付出多少來等他?!?他垂下眼眸,眼神中滿滿的都是痛苦: “我當(dāng)時覺得,他既然不想被找到,那我就不找了,如果這樣可以讓他開心一點的話?!?/p>
可是,他此時此刻只想回到過去,狠狠給那時候沒有堅持的自己一巴掌。
“我好想他...... 哥...... 我真的好想他......”
這是他在黃明昊離開以后,第一次沒有帶名字直接喚朱正廷這個稱呼。
朱正廷看他這個模樣也實在難受到不行,緩緩松開了抓著他的動作,而范丞丞也脫力地倒回座位上。
他還記得,當(dāng)時為了逼范丞丞叫他哥,他和黃明昊費了多大的勁,后來還是因為畢雯珺的插手,他才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再之后他雖然漸漸接受了這個稱呼,可是每次都還是要帶著名字,直到黃明昊委委屈屈地帶著淚花求他把他當(dāng)親哥哥,范丞丞才終于改口,而自從黃明昊失蹤,他就像是逃避一樣沒有再這么喚過。
夜色濃厚得幾乎讓他們窒息,兩人都沒有再出聲,周圍的空氣安靜得只能聽見范丞丞抑制不住的抽泣。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身后不遠(yuǎn)處,有一個少年在巨大的松樹旁,蹲在翠綠的草地上嗚咽出聲。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