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宮人來凌府宣旨,要沈卿回歸平候府,籌備同訖蘭公主的婚禮。
凌不疑聽聞此事,當(dāng)即入宮面圣。
而文帝,也正在自己寢宮等著他。
文帝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看到他時(shí),也不復(fù)往日親熱。
凌不疑微微蹙眉,恭敬行了一禮。
“朕記得,你尚在禁足期間?!蔽牡垡允謸沃^,喜怒不辨道。
“回稟陛下?!绷璨灰晒Ь吹牡拖骂^,“臣并非有意抗旨,實(shí)是一時(shí)情急,兩國聯(lián)姻并非小事,一個(gè)不慎,怕是會危急兩國邦交,還請陛下三思……”
“嘗嘗這杏花糕味道如何,”文帝沒有理會凌不疑,隨手拿起手邊托盤遞向凌不疑,“這是沈卿親手做的。”
凌不疑一滯。
文帝輕聲一嘆,面露失望之色。
“你只想與朕說這些么?”文帝隨即問道,嗓音中透著暗啞。
凌不疑頓了頓,繼續(xù)道:“阿卿身負(fù)霍氏血脈,若與訖蘭公主聯(lián)姻,恐將斷絕霍氏香火……”
“凌不疑!”
文帝用力拍案,隨即慘然而笑,“或者我該叫你霍無傷……”
“臣并非……”凌不疑張口欲辯。
“住口!”文帝怒道:“你難不成要朕喚人來驗(yàn)?zāi)阊筇ビ?!?/p>
凌不疑垂首,默然不語。
文帝捂著胸口,虎目蘊(yùn)淚。
“豎子!”
“為了一個(gè)沈卿,背德忘祖,”
“你真是讓朕大開眼界!”
他本以為義兄一家滿門盡喪。
可許是老天開眼,他仍留有一絲血脈。
天知道,在他知道沈卿乃是霍兄血脈之時(shí),他有多激動。
隨之而來的,便是自責(zé)。
他自責(zé)于自己絲毫不曾察覺到沈卿的身份,竟讓其在戰(zhàn)場拼殺十?dāng)?shù)年,多次命懸一線。
而且,許是因多年女扮男裝,多年的軍旅生活,沈卿長年與男子為伍,竟……
他想著,隨著時(shí)間的增長,他或許能夠改變她的想法。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已沒有時(shí)間,再去慢慢的改變她的想法了。
因?yàn)椋羰涎},不止一人。
子晟,亦是義兄的血脈。
都城最有名的兩位戰(zhàn)神、新朝最耀眼的兩位將軍、他最倚重的兩名臣子……
俱是霍兄的血脈。
文帝無力的倚在扶手上,一手覆面,手掌下淚水滾滾落下。
霍兄的血脈……
或許是霍兄泉下有知,輾轉(zhuǎn)將一雙兒女托予他照顧。
可是……
他無能?。?/p>
他沒有照顧好他們。
竟令得沈卿離經(jīng)叛道,子晟悖逆人倫!
可他終究是一國之君。
再是不忍,也必須要做出取舍。
既然終要辜負(fù)義兄英靈,他只能兩害相較取其輕了。
沈卿是女娘。
女娘終究是要嫁人的,冠上夫姓,比不得男子。
若要延續(xù)香火,子晟才是為霍氏繼承香火的最佳人選。
更何況,子晟自小在他身邊長大。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做錯(cuò)事。
他必須選擇子晟。
他只能放棄沈卿。
不止如此,他還要快些做出行動,趁早斷了子晟的念頭,以免他越深越深,徒增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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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注定要放棄一個(gè),父皇為何不放棄沈卿?”三皇子跪坐下首,期期艾艾道。
“你想說什么?”
三皇子低聲道:“父皇僅僅聽信沈卿的一面之詞……”
文帝坐直身體,瞪眼道:“若是沒有鐵證,你覺得朕會相信么?”
“那沈卿呢?”三皇子面色轉(zhuǎn)了幾遍,咬牙道:“沈卿不是一直不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么……”
“蠢貨!”文帝喝道:“子晟像霍兄,還可用外甥像舅解釋,可沈卿的長相卻與阿嫂一般無二,若無關(guān)系,世上怎會有這般相似的容貌!”
三皇子直著脖子道:“便是有證據(jù)又如何,只要子晟抵死不認(rèn),就如那沈卿一般?!?/p>
文帝勃然大怒,按地起身,摘下懸掛在墻上寶劍,連劍鞘一起重重打在三皇子的身上,大罵道:“逆子狂言!他們可是兄妹!親的!”
三皇子硬挨了兩下,下頜咬的緊繃出面頰。
待文帝停手后,三皇子深深吸了口氣,再次道:“父皇,子晟自小在父皇身邊長大,您視他為親子,為何您愿意成全沈卿,卻不愿意成全子晟呢?”
文帝右手緊緊捏著劍柄,作勢欲拔。
三皇子見此,仿佛豁出去了,一口氣說道:“兒臣知曉父皇此舉,是為了斷了子晟的念想,您盼著他將來能安心娶妻生子,為霍氏承襲香火。您想著,幾年之后,或許子晟能忘了沈卿,可若是他不能呢?”
“父皇,您最是了解子晟的性格,若非他心悅之人,他是萬不會親近的。如今,您令沈卿娶了訖蘭公主,若數(shù)年之后,子晟心意依舊不變,那時(shí),霍氏可就真的血脈斷絕,再無轉(zhuǎn)圜之機(jī)了?!?/p>
“既如此,您何不讓子晟娶了沈卿,無論數(shù)年之后,子晟是否改變心意,霍氏至少都能留有一絲血脈?!?/p>
“你這孽障!”文帝聞言,氣的渾身發(fā)抖,刷的拔出手中長劍。
三皇子見此,趕緊撩起衣袍悶頭跑出內(nèi)殿,文帝也沒喊人捉拿,只是恨恨的丟下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