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道旁,蓮花樓靜靜停駐,斑駁的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車身落下一片片細碎的光影。
李蓮花正俯身給馬喂著草料,馬兒輕嘶著用鼻尖蹭他的掌心,馬尾悠閑地掃過青石板。
角麗譙倚著朱漆廊柱,指尖卷著一縷青絲繞來繞去,眼波流轉(zhuǎn)間總在李蓮花身上打轉(zhuǎn)。
沈卿靠窗而坐,目光透過雕花窗欞,不經(jīng)意地在角麗譙身上掃過。
她從袖中掏出一顆藥丸,朝著笛飛聲遞過去,青瓷色的衣袖滑落,露出腕間淡青色的脈紋,“這是解藥?!?/p>
笛飛聲微微挑眉,他的目光落在藥丸上,長睫在眼瞼投下扇形陰影,“修羅草的解藥?”
“嗯,永久的解藥?!鄙蚯潼c頭,蔥白手指指向他腰間鼓囊囊的荷包,“可以把荷包還給我了吧。”
笛飛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際的荷包,那手指骨節(jié)分明,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一絲猶豫。
片刻后,他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沈卿,“我如何相信你?”
“笛大盟主的防備心真重,”沈卿嘴角微勾,調(diào)侃道:“是否是解藥,吃下去不就知道了?!?/p>
笛飛聲接過藥丸,喉結(jié)滾動著吞咽下去,“為何突然將解藥給我?”他的聲音帶著吞咽后的沙啞。
沈卿抿了抿唇,思緒飄回到女宅那段日子。
在女宅時,笛飛聲對她的種種關心,那些細微卻又無法忽視的舉動和不經(jīng)意間投來的關切目光,就像是……
總之,無論是她想的太多,還是她感知敏銳,與笛飛聲保持距離都是她此時最該做的。
“因為……”她垂眸避開他問詢的視線,“多日相處,在下已將笛大盟主視為好友,所以,不愿以解藥相脅。”
笛飛聲微微皺眉,他忽然抓住沈卿手腕,“你似乎……在躲我?”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質(zhì)問。
指腹下的脈搏陡然跳得急促。
“笛大盟主誤會了……”沈卿故作鎮(zhèn)定,同時試圖將手抽出。
可她越是掙扎,笛飛聲便握得越緊。
一個用力間,沈卿整個人竟被拉得更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沈卿眉頭緊蹙,下意識腳步后撤,想要拉開與笛飛聲之間那過于親昵的距離。
可還沒等她退開,一只堅實有力的手悄然探出,穩(wěn)穩(wěn)攔住了她的腰。
“果然,你在避著我?!钡扬w聲語氣篤定,眼神中透著審視。
沈卿張了張口,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這時,她忽然想到李蓮花曾問過她的一個問題。
“我與笛盟初見……是在一品墳的衛(wèi)莊,對么?”
笛飛聲一愣,卻還是出聲回答道:“不是?!彼穆曇舻统链己?,在她耳畔炸響,“我們初見在東海,你救了我。”
“東海?救你……”沈卿喃喃自語,話一出口,才猛地反應過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十年前的……東海?”
“不錯,”笛飛聲頷首道。
彼時,他渾身浴血墜入深海。
洶涌的海浪如同猙獰的巨獸,撕咬著他殘破的軀體,每一道傷口都在咸澀的海水中灼燒。
他憑借著頑強的意志,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終于掙扎著爬上了岸,喉間腥甜與海水的苦澀攪成一片。
那時,夜幕低垂,墨色的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
他蜷縮在嶙峋的礁石間,血水混著雨水浸透衣衫,四肢沉重如鐵,意識在混沌中浮沉,每挪動一分都好似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如影隨形。
就在他幾乎被黑暗吞噬時,一位身著白衫的少女,恍若海天相接處躍出的明月,闖入他的視線。
少女的眼神里透著無盡的溫柔與憐惜,蹲下身時,發(fā)間蓮香混著雨水氣息撲面而來。
她指尖的溫度仿佛春日融雪,輕輕拂過他染血的鬢角,在狂風暴雨的肆虐下,成為他絕境中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