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的眼睛!”
“你會在推開門的剎那,忘記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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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隱在屋舍陰影里,垂在身側的指尖掐入掌心,眼尾那抹不屬于她的艷紅在陰影里明明滅滅。
她望著最后一個村民推開門扉,看著那雙方才還盛滿欲念的眼睛驟然清明。
她懸在喉間的那口氣,終于緩緩吐出,繃緊的神經也隨之松懈。
她靠在粗糙的土墻上,聽著村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指甲縫里滲出血珠,和著掌心密密麻麻的冷汗,在粗麻質地的衣袖上,洇出一朵朵暗紅的血花。
幸好,她的催眠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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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將遠山染成鎏金色,沈卿蜷坐在溪邊青石上,帷帽的素紗垂落如蟬翼,將她整個人籠成霧中白梅。
面前的草堆上架著半塊凹形的山石,當作簡易的爐灶,沸水煮著枯黃的野菜,氣泡“咕嘟咕嘟”炸開,升騰起幾縷帶著苦澀氣息的熱氣。
“太難了?!鄙蚯渲讣鉄o意識地摩挲著空癟的小腹,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
她既不想吃魚,也不想吃兔子,更不想吃些蛇蟲鼠蟻。
若是再這般下去,她怕是要餓死了。
沈卿氣鼓鼓地站起身,抬腳用力踢了踢身旁的石頭,發(fā)泄著心中的煩悶。
她活了這么多年,還從沒吃過這種苦。
“啪嗒”,一滴金黃的油漬墜入石鍋,在清湯里暈開細小的漣漪。
沈卿下意識抬頭,只見角麗譙正慵懶地蜷在溪邊老槐的枝杈間,像只盤踞在暗處的鬼魅。
她指尖轉動著油亮的烤雞腿,油脂順著皓腕滴落,在泥土上砸出深色的斑點,香氣勾得沈卿喉頭滾動。
“妹妹這湯里連鹽都沒有,倒像是給兔子備的?!苯躯愖S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
“你就不能離我遠點么?”沈卿沒好氣的撇撇嘴。
“卿妹妹若是想吃好的,去鎮(zhèn)上走一趟便是?!苯躯愖S咬了一大口雞腿,油汁順著嘴角滑落。
她眼尾上挑,指尖劃過自己豐潤的唇,“憑妹妹現在這副模樣,勾勾手指,那些男人還不得搶著給你送吃送喝。”
“然后呢,”沈卿沒好氣道:“給別人添麻煩,也給自己找麻煩?!?/p>
她太清楚自己如今的狀況了,被角麗譙傳了畫皮媚功,像個行走的禍水,引得人欲念叢生,她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亂子。
“妹妹若是覺得麻煩,便將他們全都殺了便是,”角麗譙將半根雞腿甩進湯里,油漬在水面蕩開漣漪。
沈卿望著漂在湯里的雞腿,突然笑了。
“卿妹妹這般可人,姐姐見了都忍不住心動,那些臭男人自然更愿意為妹妹引頸受戮?!苯躯愖S指尖輕捻發(fā)梢,笑意里藏著毒蛇吐信般的陰冷。
“不,他們不愿意!”沈卿盯著湯里自己晃動的倒影,聲音平淡卻透著堅定。
“人有欲望,這沒有錯?!?/p>
“稚童抱金過巷,本就容易引人注目,只是良善之人能壓抑心中欲望?!?/p>
“但再良善的人,若是遭遇老母病重、稚兒待哺的困境,也會生出惡念?!?/p>
“姐姐不能,在給他們困苦的生活層層加碼后,冷笑著看他們?yōu)榱松娣赶聬盒?,又指責他們心性本惡?!?/p>
“所謂畫皮媚術便是如此,人皆有善念,只是被媚功放大了心中的欲望罷了?!?/p>
角麗譙指尖捻發(fā)的動作頓了頓,眼尾微不可察地顫了顫,“你這般仁善心軟,早晚是要吃大虧的?!?/p>
“沒關系?!彼鋈惶ь^,眼尾的艷紅在暮色中格外灼人,“姐姐會保護我的?!?/p>
“就像姐姐心疼我,將烤雞扔在我湯里……”指尖輕輕劃過石鍋邊緣。
“卿妹妹的媚功用得越發(fā)得心應手了。”角麗譙忽而輕笑,試圖掩飾內心的波動,“這樣一張臉,怪不得能引起江湖大亂?!?/p>
“李蓮花重掌四顧門,尊上帶著金鴛盟滿城搜人,方多病派了監(jiān)察司,連封磬都派了萬圣道的人……”
她躍下槐樹,貼近沈卿耳畔,溫熱的呼吸混著血腥氣,“姐姐都快藏不住妹妹了。”
“所以姐姐才跟著我?怕我被搶走?”沈卿舀起一勺混著油花的野菜湯,滾燙的湯水劃過舌尖,竟比想象中多了絲暖意。
“不錯,”角麗譙指尖劃過沈卿后頸,帶著近乎癲狂的笑意,“跟著妹妹,我才能在他們搶走妹妹之前,先一步搶走你?!?/p>
沈卿瞳孔一顫,可還未來得及躲開,后頸突覺一麻,木勺“當啷”落地。
角麗譙接住她軟倒的身軀,指尖勾住她的發(fā)帶,帷帽跌落在地,露出那張在月光下泛著妖異艷色的臉。
“他們都想要你,可我偏不松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