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府邸的雕花檐角漏下三分月色,在青磚上碎成滿地銀鱗。
沈卿枕著軟枕淺眠,朦朧中覺得有片陰影壓下來,未及睜眼,便被重物壓墜,血腥氣撲面而來。
她猛然睜眼,正對上防風(fēng)邶微闔的鳳眼——這人竟半趴在她身上,冰涼的鼻尖幾乎觸到她顫動的睫毛,衣襟上的血腥氣混著夜露的冷冽撲面而來。
沈卿渾身血液倒涌,猛地起身推搡,錦被滑落在地,“你怎么會在我床上!”
防風(fēng)邶狼狽跌坐在榻沿,指節(jié)抵住唇劇烈咳嗽,暗紅血珠順著蒼白的指縫滴落。
“一時脫力,沒站穩(wěn)?!彼唤?jīng)心地擦去血跡,嘴角勾起的弧度卻帶著幾分痞氣,仿佛此刻跌上女子床榻只是件尋常事。
沈卿忍不住咬牙。
這時,院外傳來甲胄撞擊聲,巡夜士兵的呼喝碾碎夜色。
“找你的?”沈卿看向防風(fēng)邶,防風(fēng)邶垂眸不語,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緋色。
聽到門外庭院漸漸鬧騰起來,沈卿從袖中摸出一顆遁雷桃僵遞向防風(fēng)邶。
“注入靈力,可以讓你瞬移至想去的地方。”頓了頓,沈卿補(bǔ)充道:“若心里想著某個人,也能直接到他身邊。”
防風(fēng)邶抬手接過,注入靈力,遁雷桃僵銀輝一閃,下一刻竟然化作了齏粉。
沈卿懊惱的拍了下床頭,“我竟忘了說,這東西有距離限制?!?/p>
她的積分!
沈卿心疼地又掏出一顆,這次防風(fēng)邶沒接,只是倚著床沿扯出笑,月光淌過他蒼白的臉,“我在西炎城,沒有什么信得過的人?!?/p>
“所以你就來禍害我!”沈卿氣得攥緊遁雷桃僵。
“你可以將我交出去?!狈里L(fēng)邶嘴角扯出一抹散漫笑意,語氣淡然。
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姑娘!世子殿下的人在搜府,王儲殿下讓我來問姑娘,要不要去她房間回避一下?”婢女急聲道。
望著防風(fēng)邶染血的衣襟和眼底強(qiáng)撐的笑意,沈卿咬牙,“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沈卿揚(yáng)聲朝著婢女喚道:“不用了,我有避開的手段?!?/p>
沈卿利落地披上外袍,將凌亂的錦被疊得方整,最后瞪向罪魁禍?zhǔn)?,“抱住我!?/p>
防風(fēng)邶聞言一愣。
耳畔傳來院門被撞開的巨響,靴聲如鼓點(diǎn)逼近廂房。
“還不快點(diǎn)!”沈卿心頭一跳,催促道:“再磨蹭士兵該闖進(jìn)來了?!?/p>
防風(fēng)邶抿了抿唇,卻先扯下自己染血的外袍裹住她單薄的肩頭,才長臂一攬,將她納入帶著冷香的懷中。
沈卿垂眸朝著掌心的遁雷桃僵注入靈力。
她在這西炎城亦是人生地不熟。
但她想,有一個她認(rèn)識的人,一定會在這城中。
一個……她不想招惹之人。
沈卿垂下眼眸。
掌心的遁雷桃僵泛起刺目銀輝,眼前的一切盡皆被銀輝覆蓋。
待光輝褪去,檀香混著墨香撲面而來,抬眼便見暖黃燭火正落在涂山璟垂腕執(zhí)筆的月白衣袖上,那抹素白在光暈里泛著溫潤玉澤。
見到沈卿,涂山璟握筆的指尖猛地頓在竹簡上方,狼毫落下半滴墨漬,在青簡上洇成小團(tuán)云翳。
“沈姑娘!”竹簡便隨著他急促的動作“啪嗒”墜地,玉般的眼眸里亮起星子般的驚喜,卻在觸及她懷中蒼白如紙的防風(fēng)邶時,驟然轉(zhuǎn)冷。
沈卿張了張口,想解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便見涂山璟疾步上前,指尖先解下自己的月白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頭。
涂山璟的目光只在防風(fēng)邶蒼白的臉上輕輕掠過,便伸手接過那具幾乎脫力的軀體,動作輕柔卻透著冷意,像是在對待一件不得不觸碰,卻又不愿過多沾染的物件。
“抱歉……”沈卿望著他月白內(nèi)衫上蹭到的血漬,赧然低頭,“我無處可去……”
“不需要抱歉,”涂山璟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拂過花枝的微風(fēng),生怕驚飛了停歇的蝶兒,眼尾彎起的弧度卻藏著化不開的溫柔,“沈姑娘在為難之時能想到我,是我求之不得的幸運(yùn)?!?/p>
“靜夜,”涂山璟朝著門外喚道,聲線已恢復(fù)清潤如常。
身著湖藍(lán)襦裙的婢女應(yīng)聲而入,瞥見屋內(nèi)突兀出現(xiàn)的兩人時,靜夜眼底閃過驚色,卻即刻斂去波瀾,恭謹(jǐn)福身,“公子。”
涂山璟看向沈卿,目光堅(jiān)定而溫柔,“防風(fēng)公子交給我照料,夜已深了,姑娘早些歇息?!彼闹讣庠谒淇谳p輕一觸,便迅速收回,“這里很安全,姑娘不必?fù)?dān)心?!?/p>
“帶沈姑娘去暖閣休息,備些安神湯藥?!蓖可江Z對著靜夜吩咐,目光始終落在沈卿身上,燭火映得他眼底的溫柔泛起漣漪。
沈卿還欲開口,卻被靜夜輕輕扶住手臂,“姑娘請隨我來?!?/p>
走過書案時,沈卿瞥見涂山璟正俯身拾起竹簡,月白袖口垂落,恰好遮住他望向防風(fēng)邶時驟然冷下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