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初,檐角銅鈴銜著晨風(fēng)叮當(dāng)作響,碎成一串清露似的音符。
沈卿揉著酸澀的眼睫掀開衾被,窗外夜霧尚未褪盡,像層薄紗蒙在青瓦上。
她望著那片灰蒙,到底沒敢如往常般賴床。
她拿起靜夜昨夜送來的青竹紋襦裙,衣帶在腰間歪歪扭扭打了個結(jié),便匆匆推門而出。
廊下青玉燈籠在霧中暈開柔和光暈,十二名涂山氏侍從正持銅勺往青石地上灑水,水珠濺起又隱入霧中。
就在沈卿挑眉打量這怪異的晨起儀式時,月洞門處傳來衣袂輕響。
涂山璟從霧中走出,月白長衫浸在霧里,恍若云端裁下的一片月光。
“沈姑娘可是要尋防風(fēng)公子?”他溫聲開口,“他昨夜便已離開?!?/p>
沈卿一怔,隨即唇角揚(yáng)起清淺弧度,“既是如此,我也該告辭了。昨日叨擾公子,實在過意不去?!闭f著便要行屈膝禮,卻被涂山璟抬手?jǐn)r住。
他望向漸濃的霧色,眸中似映著細(xì)碎晨光,“我送送姑娘。”
“這……”沈卿微笑著試圖婉拒,可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涂山璟打斷,“此處地形復(fù)雜,易生濃霧,形成迷障,姑娘孤身離去,恐會會迷失方向?!?/p>
“那便有勞青丘公子了。”沈卿看了看越發(fā)濃郁的霧氣,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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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濕潤的青石板,車輪聲在霧中顯得格外清晰。
然而車行不過半盞茶功夫,霧靄深處突然炸開一聲驚叫,“救命!”
一道白衣如閃電般劃破凝滯的白霧。
待白影循聲趕到時,眼前景象讓她的呼吸驟然一滯——涂山璟的月白衣襟已染血痕,長劍橫擋間險象環(huán)生。而沈卿癱倒在青石上,青竹紋襦裙洇開大片猩紅,蒼白的臉半掩在散落的發(fā)絲間,像朵被暴雨打殘的海棠。
寒光劈開霧瘴,黑衣人長刀裹挾腥風(fēng)直取沈卿咽喉,千鈞一發(fā)之際,白衣女子手腕一抖,手中銀鞭如靈蛇吐信,卷著碎石砸向刀面。
火星迸濺的剎那,黑衣人淬毒的刀鋒竟生生斷成兩截。
三名黑衣人見此,呈三角陣型將她圍在中央,刀光在霧中織成死網(wǎng)。
見黑衣人暫離,涂山璟來不及上前相助,便一臉驚慌地奔到沈卿身邊,從袖中翻出白玉小瓶,將藥丸喂進(jìn)她口中。
白衣女子眼中掠過憂色,分神之際,左臂被劃出寸許傷口。
女子收回目光,揚(yáng)唇冷笑,長鞭驟卷如游龍狂舞,鞭梢甩出的勁風(fēng)撕開霧氣。
十息間,白衣染就朱砂色,鞭影卻化作銀網(wǎng)罩住刺客——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悶哼,三名黑衣人踉蹌著跌入霧中,只留下滿地凌亂的腳印和半截斷刀。
女子回首望了眼沈卿,長鞭輕甩隱入霧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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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三刻的陽光穿過梧桐枝葉,在青石板路上灑下點點金斑。
沈卿抬手遮擋刺眼的光線,望著街邊熙熙攘攘的人流,輕聲道:“青丘公子將我放到這里便好?!?/p>
隨著“吁”的一聲,馬車緩緩?fù)O隆?/p>
沈卿踩著踏凳走下馬車,裙裾掃過沾滿梧桐絮的車轅,她朝著車內(nèi)行了一禮,“勞煩青丘公子了?!?/p>
涂山璟坐在車廂內(nèi),晨光勾勒出他溫潤如玉的輪廓,他微微搖頭,將道別藏在欲言又止的眸光里。
他望著沈卿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直到那抹青竹色徹底融進(jìn)街角的人流,才緩緩闔上眼。
“公子。”三道黑影自屋檐躍下,為首的侍從雙手捧著個古樸的玉盒。
玉盒里躺著兩個人偶,卻不是木頭雕刻,而是毛茸茸的,好似是動物的毛皮。
其中一只人偶身上布滿細(xì)密的劃痕,像是被利器反復(fù)剮蹭過一般。
涂山璟指尖顫抖著撫過那些傷痕,仿佛觸碰著真實的傷口,良久才輕聲嘆息,“看來要準(zhǔn)備新的禮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