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陽刺破云層,金色的光芒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為離別染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沈卿等人與齊小姐在湖畔依依惜別。
齊小姐立在柳蔭下,她身側(cè)立著個(gè)柏木雕刻的木偶,約有六尺來高,發(fā)束玉冠,栩栩如生的面容上噙著抹溫吞笑意,眉眼正是冉遺的模樣。
“沈姑娘,”齊小姐目光真摯地看向沈卿,眼中滿是感激,“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她輕輕握住木偶的手,動(dòng)作輕柔而眷戀。
沈卿對著她微微一笑,踩著碎銀般的晨霧走向泊船處。
小船載著被繩子捆著的、還昏迷著的齊老爺與冉遺漂向湖心,麻繩摩擦船舷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航行途中,沈卿不經(jīng)意間回頭,正看見木偶替齊小姐將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別到耳后。
木偶的嘴角噙著的溫和笑意,像極了昨夜在房間里,冉遺說出“我選第二條”時(shí)的神情。
思緒不由得回到昨夜——搖曳的燭火明明滅滅,在墻壁上投下晃動(dòng)的影子。
沈卿的指尖搭在齊小姐腕脈上,感受著那微弱如游絲的跳動(dòng),眉頭不自覺蹙起。
[五臟六腑遭戾氣侵蝕,恐將影響壽數(shù),我給她開一貼藥,好好休養(yǎng),或許能補(bǔ)回來。]
“謝謝……”冉遺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
沈卿輕輕搖了搖頭,又從衣袖中掏出一摞宣紙,逐一展開。
第一張宣紙上,字跡工整而清晰:[我問過小卓大人,雖是齊老爺傷害你在先,但你殺害了數(shù)十條人命,就算免了死罪,也要囚禁千年。]
“千年……”冉遺重復(fù)著這兩個(gè)字,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帶著碎玉般的悲涼。
那時(shí),齊小姐早已化為塵土,他即便活著,又有何意義?
沈卿見狀,抽出上層宣紙,繼續(xù)展示著上面的內(nèi)容:[做錯(cuò)了事,就要付出代價(jià)。]
?。畚铱梢越o你兩個(gè)選擇。]
?。垡?,我有一種藥,可令生機(jī)凝滯、壽元綿長,代價(jià)是這個(gè)人會陷入沉睡。]
?。畚铱梢越o齊小姐服下這個(gè)藥,待千年之后,你們或可重逢。]
?。鄣?,這藥的作用,只是延緩,而非停止衰老,所以,我并不確定,以齊小姐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服下藥后,是否能活到一千年后。]
?。鄣诙铱蓪⒛愕撵`魂抽離,封入木偶之中。]
?。鄣鷥r(jià)是,你會失去妖力,只能頂著這副木胎在塵世間行走。]
?。鄱?,普通木身難敵歲月侵蝕,少則數(shù)年,多不過十余載,木偶便會腐朽。]
?。垡坏┱吣九蓟癁樾嗄?,你便將死亡。]
紙頁翻動(dòng)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我選第二條?!比竭z的聲音異常平靜,他抬起頭時(shí),眼角還掛著淚,眼神卻亮得驚人。
“冉遺……”齊小姐聽聞,眼眶瞬間紅了,不住地?fù)u頭,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不要……”
冉遺卻輕輕搖頭,“沈姑娘有句話,說的很好。”他背誦著沈卿在夢境中念過的詩句,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刻進(jìn)了骨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jià)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p>
當(dāng)說到‘自由’時(shí),他看向齊小姐,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不懂自由是什么。
人的情感對他而言太過復(fù)雜。
但他愛她。
愛她眼中對自由的向往。
愛她笑起來時(shí)像陽光灑滿湖面的模樣。
她是他修行千年見過的最美的風(fēng)景,是他妖生里唯一的光。
“我濫殺無辜,本就該付出代價(jià)?!比竭z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況且,我早就不想做妖了?!?/p>
做妖縱使能活千年萬年,卻守不住想守的人。
做木偶……
哪怕只有十年,可能看她笑,聽她說話,便勝過做妖的萬載孤寂。
或許,這便是自由。
她便是他的‘自由’。
“木偶很好?!比竭z輕聲說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齊小姐。
只要能陪在齊小姐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