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兒沉重地點點頭。
“我知道,我也長大成人了,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我會陪完爺爺最后一程,然后……然后繼續(xù)在這邊守著,守我家的渡船。”
說著,還是落下大顆大顆的淚來。
寸心心道,他們祖孫行船的生意,這般迎來送往,和地府那生死差使,倒還真有幾分相像?;蛘咦趦旱牡映懈笜I(yè),進了地府便當了差,也真合宜。
楊戩縱使見慣生死,也不知如何安慰。
臨行前,他變出幾包吃食,油紙包裹著,細繩扎了兩匝,封口處掛了一點糖霜,和街市上買來的一般無二,遞給哮天犬,叫他送給那孤苦的孩子。
宗兒心思單純,并未留心這貴客是從何處憑空掏出這么幾包點心,只赧然推拒。
寸心急了。
“拿著吧!這個不貴重的!”
她從這單薄少年的眼底讀出一點點倔,一點點即將孑然孤身獨活世上的凄涼。
于是想到了那個據(jù)說曾看顧她沉睡百年、又拐走她女兒的男孩,也不知怎么,覺得有些心疼。
不貴重?怎么會不貴重。糖是多金貴的東西,是他這樣的寒門子弟,唯有逢年過節(jié)才敢放肆咂摸的一點甜。
宗兒仍是不敢收,卻也說不出多的什么場面話,一味用手捻著皺巴巴的衣角,不留一點能塞下東西的空隙。
哮天犬干脆拆開一封包裹,捏起一塊蜜餞,直勾勾沖過去湊到少年嘴邊。這些年來,他已經(jīng)變得對哄孩子這件事很擅長。
宗兒看著眼前一臉熱情希冀的陌生人,不好意思地張開嘴,將那一點奢侈的甜味含在口中,只覺得喉舌肚腹都暖融融的。
楊戩和寸心離開的腳步,掩飾住他們不約而同的嘆息。
他實在已經(jīng)夠苦。
然而這方天地里,苦命貧寒的孩子,又何止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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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冽對于阿堯妥帖穩(wěn)當?shù)膽驯б呀?jīng)漸漸很適應(yīng),不見外地攬著他脖子,憑他御風(fēng)飛行。
重新落地時,他們是在一條長街入口,流水石橋之上。幸而這里的居民只忙著討生活,并不注意他們突兀的現(xiàn)身。
又回了湘江邊上?
楊冽被阿堯輕巧放下, 用眼睛問道。
阿堯不作答,似乎有些愣神。
在想剛剛那個姐姐?
她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晃。
“胡說八道!”
少年憤然否認。
楊冽不再試圖和他交流,低頭看看腳,心想,這人臉皮真薄,和沉香說小玉的時候,他可從來不這樣。
鞋面沾了點塵土。這次離家可真是太遠、也太久了。她恍然意識到這一點,覺得生平從未有過,頗覺新鮮有趣。
卻又伴著點遙遠的熟悉感。
見她不理睬自己,怕她生氣了,阿堯心頭剛涌上一點后悔和害怕,便覺一只溫暖的小手自然地舉起來,握住了他冰涼的掌心。
你手好冷。
她又抬眼看他了。
他頓覺胸中涌起萬般柔情,想起幼時依戀她的滋味,又覺得此情此景真是別扭。
正想說些什么,卻覺得嗓子干澀。
她又朝自己擠眉弄眼,面上的促狹一覽無余。
剛剛應(yīng)該問那個姐姐把手爐要來給你的,她肯定不會不舍得。
阿堯面無表情地凝視她片刻,末了,抬手掩面,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