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也是這樣璨爛地笑著,襯得岳麓書院內(nèi)傳出的朗朗書聲都悅耳了幾分。
她對他道:
——剛才他們念到哪兒了?哦,堯舜禹湯。那么,從此以后,你就叫阿堯吧!
——你這樣無法無天的小妖蛟,正該好好學學人間圣賢的道理。
——從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阿堯微側(cè)過頭去看著柳棠,看她難得笑得真誠。
楊冽的頭發(fā)拂在他臉上,他莫名覺得心里有些刺撓,又癢又疼。
你知道什么……你只是個無知、命短、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凡人少女……你……
你怎么會知道,那時我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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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過去未久,年味尚濃。阿堯同楊冽并排走在路上,柳棠隨行在不遠處,時不時流連街市上的脂粉玩飾,而被他們落下。阿堯從不去等她,她也并不惱,甚而趕上二人時,還帶了兩串糖葫蘆。
“這家的冰糖葫蘆去了核,內(nèi)餡兒填了紅豆沙,我嘗著味兒不錯?!绷牟挥煞终f地往二人手里塞。
楊冽點頭稱謝后,仰頭看著這小姐姐唇角還掛了一粒裹在糖稀脆殼中的芝麻,笑著將手往上夠,示意她擦去。柳棠疑她這是要自己抱,兩臂已然伸了過去,卻被阿堯攔在楊冽身前。
阿堯?qū)钯掷锏奶呛J摘過來,反手用棍尖在柳棠面上輕輕一點,將芝麻拭去。
“你臉上沾了東西。”他解釋道,“現(xiàn)在沒了?!?/p>
說完也不知怎么,耳根微微泛紅。
“你怎么不叫你妹妹吃呢?我明明買了兩根啊?!绷淖飞先?,不依不饒。
“她不愛吃這個?!卑蚩匆膊豢此谎?,大步流星,毫無搶奪兒童零食應有的羞愧之心,很是坦然地將紅彤彤的果實銜在口中。
楊冽也不去駁他,只低頭去看腳尖,不知在想什么。
柳棠氣得鼓起了腮幫子,將阿堯手里另一根冰糖葫蘆奪過來,咬得咯吱作響。
于是不知不覺中,這兩個身量較高的少年男女逐漸并肩而行,楊冽低頭作思索狀,跟在后面。
“對了,”阿堯難得主動發(fā)問,“那日你自告奮勇為王元寶醫(yī)治心智不全之癥,其后如何?可告大捷么?”
柳棠一臉挫敗。“還說風涼話呢,你不是早知我治不好。沒成。”
“哦?”阿堯故作驚訝地挑眉,“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并不是未卜先知?!?/p>
柳棠若有似無地輕輕吐出一句“真的么”,隨后又笑著擺擺手,仿佛什么都沒說,續(xù)道:“在濟緣寺小住了這幾日,不知元寶如今怎樣,倒想去王家看看了。阿堯,你意下如何?”
阿堯不置可否。柳棠已知這兄妹二人古怪,兄長行事,反須過問幼妹主張,于是回身,輕輕戳了下楊冽渾圓的童髻,問她道:
“阿冽,你想不想去找元寶哥哥玩兒啊?”
阿冽從發(fā)呆狀態(tài)中掙出來,點點頭。
柳棠頗為滿意地看著阿堯,揚起下巴,昭彰著自己的勝利姿態(tài)。
阿堯不語,只換了個方向,往王家鋪面走去。
柳棠邁著碎步跟在后頭,絮絮叨叨地對楊冽道:
“阿冽,你這頭花兒扎得不好看,趕明兒姐姐給你梳個漂亮的發(fā)式。待開春天暖了,叫你哥哥帶你去田野里玩兒,捉蟋蟀,摘花朵。新摘下來的花兒戴在頭上,那才好看呢?!?/p>
楊冽摸著自己年畫娃娃般的發(fā)髻,回想起娘親精心為自己梳就時的表情,忍不住輕輕嘆息。
小大人一般的神態(tài),倒唬得柳棠倏然住了口。
阿堯只是靜靜聽著,并不發(fā)表意見。
待開春天暖……楊堤嬌柳,海棠新酒,那番景象自然是好的。
然而他此番是撥雪尋春,燒燈續(xù)晝。尚且不知,能否太平渡過這來之不易的半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