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凱辦公室的恒溫系統(tǒng)安靜運行,空氣里漂浮著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檸檬香氛,試圖中和消毒水殘留的冰冷感。
鹿魚陷在寬大的、據(jù)說是符合人體工學設計的米白色躺椅里,皮革的觸感微涼,緊貼著她的后頸。
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后背肌肉的僵硬,像一塊被強行按壓進模具的粘土。
石凱坐在她側(cè)前方,姿態(tài)放松,雙腿交疊,指尖有節(jié)奏地輕點著扶手。
他沒穿那身標志性的白大褂,只著一件熨帖的淺灰色襯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這讓他少了幾分拒人千里的專業(yè)感,卻多了種……難以言喻的壓迫力。
石凱放松,感覺你的身體正在慢慢變沉,像羽毛一樣,輕輕飄落。
他的聲音刻意放緩,帶著一種近乎催眠的磁性,每個字都像經(jīng)過精心打磨的鵝卵石,圓潤、平滑,緩緩沉入意識的湖底。
鹿魚依言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
放松?
在她看來,這更像是一場精心布置的審訊,只不過刑具換成了語言和心理暗示。
她配合地調(diào)整呼吸,胸腔緩慢起伏,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聽話的、完全沉浸其中的被試者。
“放松個鬼,”
她心底腹誹,
“我現(xiàn)在緊張得能原地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p>
石凱很好,你的呼吸越來越平穩(wěn)了。
石凱的聲音仿佛近了些,又或者只是她感官在催眠狀態(tài)下變得異常敏銳。
石凱現(xiàn)在,讓我們回到過去,回到時間的起點。
石凱試著去尋找,你腦海中,最早的那一幅畫面,那一個瞬間。
來了。
鹿魚的心臟不合時宜地重重一跳。
最早的記憶?她那片混沌模糊、缺失了大塊拼圖的童年?
他到底想挖出什么?是那個雨夜?還是別的什么她自己都遺忘了的秘密?
意識像被投入深井的石子,不斷下沉,穿過層層疊疊的模糊光影。
周圍的聲音逐漸遠去,只有石凱那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如同引路的繩索,牽引著她走向某個幽暗的入口。
她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眼前似乎有零碎的、不成形狀的色塊在飄動。
像老舊電視機失去信號時的雪花點,又像打翻了的顏料盤。
石凱不用刻意去想,讓它自然浮現(xiàn)。
石凱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卻又像無形的探針,小心翼翼地在她意識的邊緣試探。
石凱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或者……感覺到了什么?
鹿魚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確實“感覺”到了一些東西。
不是清晰的畫面,而是一種感覺。
冰冷,潮濕,還有……一種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鐵銹味?;祀s著雨水拍打地面的聲音,很大,很急。
石凱現(xiàn)在,回到你童年的記憶,
石凱鹿魚,你現(xiàn)在所擁有的最早的記憶是什么?
石凱再次發(fā)問,聲音比之前更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力。
鹿魚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冰冷潮濕的感覺更加清晰了。
她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fā)干,似乎有什么東西堵在那里,讓她難以發(fā)出聲音。
那個模糊的雨夜場景,似乎正從記憶的深海里,一點點掙扎著向上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