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頭不自覺地深鎖,在眉心擠壓出一個微小的、深刻的川字。
下頜線條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顯露出底下的骨骼輪廓。
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那種溫潤含蓄的注視。
此刻銳利地、幾乎是穿透性地牢牢鎖在她臉上,那目光深處交織著顯而易見的關(guān)切,以及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近乎解剖般的審視?
他似乎在快速評估她此刻的狀態(tài),評估這場突如其來的記憶風(fēng)暴過后,她究竟被沖刷、重塑成了什么樣子。
旁邊還有兩位同樣身著白大褂的研究員,一男一女,都是實驗團(tuán)隊里常見的熟面孔。
此刻兩人也都停下了手頭所有動作,臉上混合著尚未完全消散的關(guān)切,以及事件暫時平息后的一絲職業(yè)性松弛。
那位男性研究員手里還握著一個輕薄的電子記錄板,指尖懸在虛擬屏幕上方,似乎忘記了下一步本該進(jìn)行的操作。
記憶……如同沖破最后一道腐朽不堪閘門的黑色洪流。
那洪流中裹挾著無數(shù)尖銳的玻璃碎片、冰冷的金屬手術(shù)器械觸感、刺鼻嗆人的化學(xué)藥水氣味、還有無數(shù)被淹沒、被扭曲、辨不清面目的人影與壓抑的哭嚎。
這股力量以一種摧枯拉朽、蠻不講理的姿態(tài),轟然沖垮了她意識里那片長久以來干涸龜裂、寸草不生的河床。
記憶不再是那些曖昧不明、時隱時現(xiàn)的碎片。
不再是幽靈般在她耳邊低語、卻抓不住實體的影子。
不再是需要耗費無數(shù)心神去拼湊,卻永遠(yuǎn)缺失最核心那一塊的痛苦謎題。
一切都回來了。
清晰得令人發(fā)指。
冰冷得如同停尸間一樣的白色實驗室。
父母那兩張缺乏生動表情、宛如精致人偶雕塑的面孔,以及他們看向她時,眼中從未有過絲毫溫度的探究與評估。
無休無止的測試、記錄、分析,她像個被反復(fù)拆解研究的精密儀器。
頭皮上那些冰涼黏膩的電極貼片,每一次貼上都帶來一陣令人作嘔的觸感,仿佛有冰冷的蟲子在爬行。
還有那每一次實驗儀器啟動時,如同燒紅的烙鐵直接燙入腦髓深處,讓她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劇烈刺激……
地震發(fā)生前夕,那場短暫卻無比決絕的奔逃。
身后轟然倒塌,將一切秘密與罪惡徹底掩埋的白色高樓——那座囚禁了她整個童年、剝奪了她身份的牢籠。
漫天灰黑色的塵埃中,撕心裂肺的尖叫與無邊無際的絕望。
大雨滂沱的那個夜晚,蜷縮在冰冷泥濘中的劇烈顫抖與瀕臨死亡的徹骨寒意。
那個在無邊雨幕中拼命奔跑而來,將她從徹底冰封的死亡邊緣一把撈起的年輕身影……溫暖而有力。
還有……還有在那場殘酷到近乎滅絕人性的所謂“實驗”進(jìn)行時,
那個始終沉默地、如同影子般站在她父親身后,穿著同樣象征權(quán)威與冷漠的白大褂,默認(rèn)了這一切發(fā)生,甚至可能參與了數(shù)據(jù)記錄的,年輕的……石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