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凱站在門外，手里捧著一個略顯陳舊的馬口鐵餅干盒，盒蓋上印著有些褪色的、帶著濃郁上世紀風格的碎花圖案。

那盒子本身，就散發(fā)著一種與鹿魚這間充斥著現(xiàn)代極簡與冰冷秩序的畫室格格不入的、老派的溫暖氣息。

他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小麥色的皮膚在樓道略顯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柔和，圓圓的眼睛里是沉靜的光，

看到鹿魚，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那笑容干凈而無害，像午后透過樹葉縫隙灑下的斑駁陽光。

鹿魚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般，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個舊錫盒上。

它太“不完美”了，邊緣有些許磕碰的痕跡，圖案也因為歲月的打磨而顯得模糊不清。

但奇異的是，這種“不完美”，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引發(fā)她生理性的厭惡和想要將其徹底銷毀的沖動。

或許是因為，那上面沾染了食物的香氣？

一種混合著黃油、面粉和淡淡烘烤焦香的、樸素而踏實的味道，正絲絲縷縷地從盒蓋的縫隙中溢出，像一只無形的小手，輕輕撥動著她因為長期飲食不規(guī)律而有些脆弱的胃壁。

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生活里，已經太久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不請自來”的善意，尤其還是以食物這種極具“煙火氣”和“侵入性”的形式。

她的冰箱里只有精確計算過卡路里的營養(yǎng)液、保質期精確到天的即食麥片，以及幾種她認為顏色和形狀都“完美”的蔬菜，比如圣女果必須是正圓形，直徑誤差不超過零點一毫米。

這種手工制作的、形狀必然不可能完全一致的餅干，對她而言，簡直是另一個維度的生物。

石凱并沒有因為鹿魚的沉默和警惕而感到尷尬，他只是將餅干盒往前遞了遞，聲音依舊溫和：

石凱“剛出爐的，嘗嘗看？”

石凱“或許……能給您帶來些靈感。”

靈感？

鹿魚在心里冷笑，她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靈感，是時光機，讓她回到接下這個委托之前，然后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但她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了那個帶著余溫的餅干盒。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那份溫熱便更加清晰地傳遞過來，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無法抗拒的暖意。

畫室的門，在她接過餅干盒后，便“砰”的一聲，毫不留情地關上了，快得石凱甚至來不及再說一句“再見”。

他只是站在門外，聽著里面門鎖轉動的聲音，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然后轉身離去。

他知道，對于鹿魚這樣的人，急不得，也催不得，只能像修復那些最精密、最脆弱的古董鐘表一樣，用時間和耐心，一點點地去打磨，去等待。

鹿魚將那個舊錫盒放在畫室中央那張一塵不染的玻璃工作臺上。

它突兀地立在那里，像一片落入無菌實驗室的秋葉，與周圍所有冰冷、精確、泛著金屬光澤的物件都顯得格格不入。

它破壞了她精心維持的視覺平衡，打亂了她神圣不可侵犯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