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專注而沉靜,細致地審視著畫面的每一處。
畫室里異常安靜,只有墻上那座老式掛鐘規(guī)律的“滴答”聲,襯得鹿魚的心跳聲愈發(fā)清晰。
她覺得石凱看的不是畫,而是她隱藏在層層外殼之下的、那個因為這幅畫而變得有些陌生的自己——
那個掙扎的、脆弱的、又生出些許她自己都無法名狀的柔軟的自己。
終于,石凱幾不可察地頷首,然后慢慢走向畫稿,湊得更近,目光一寸寸掃過畫面的細節(jié)。
他沒有發(fā)出贊嘆,也沒有使用任何修飾的詞語。
他轉過頭,看向角落里幾乎把自己藏進陰影的鹿魚,圓眼里是真誠的光亮。
他聲音溫和,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石凱“你畫出了它的靈魂,鹿魚小姐?!?/p>
停頓了一下,他補充道:
石凱“比我想象的……還要好?!?/p>
鹿魚感到心臟那股因緊張而產生的滯澀感,似乎被這句簡單的話輕輕化開了,血液重新在四肢百骸間緩慢流動,帶回一絲暖意。
石凱的目光重新落回畫稿。
他伸出那雙沾染著機油和銅銹、卻能靈活修復最精密鐘表零件的手指,虛虛地指向畫稿上幾處鹿魚自己都認為處理得極為隱晦、卻也傾注了最多心血的細節(jié)。
石凱“這里,”
他指著座鐘黃銅表盤上一處因歲月侵蝕而略顯斑駁的區(qū)域,鹿魚為了表現這種獨特的質感,用了七種不同的顏料,反復涂抹疊加了十幾層,
石凱“你把時間留下的痕跡,處理得很有深度,讓人能感受到它的沉淀。”
他又指向座鐘底部那道曾經讓鹿魚深惡痛絕的劃痕,此刻在畫中,它不再顯得突兀,反而與周圍的紋理融為一體。
石凱“還有這里,這道‘傷痕’,在你筆下,不再是缺陷,”
石凱“反而成了一種……印記,說明了它經歷的故事?!?/p>
他甚至注意到了鹿魚在描繪座鐘內部那些細小齒輪時,為了追求那種冰冷而精確的金屬質感,
在光影過渡上做出的微妙調整,還有旁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代表制造商的小小標記,鹿魚畫的時候幾乎要用上放大鏡。
他的每一句點評,都準確地觸及了鹿魚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那些最隱秘、最與自己較勁的用心之處。
他沒有去稱贊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的技巧,而是看懂了她在這幅畫中,所傾注的、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情感和思考。
這種被全然理解的感受,像一股細微但持續(xù)的暖流,悄無聲息地滲透進鹿魚內心那些因長期不被理解而變得干涸堅硬的角落,讓那里,不知不覺間,有了一點點松動的濕潤。
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低著頭,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衣角,耳根處,卻悄悄泛起了一抹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緋紅。
借由這幅畫作,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樣緊繃和充滿無形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