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彈開。
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石凱,也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他很快,仿佛也意識到了這短暫觸碰里,某種失控的危險,松開了手。
那股,溫熱的,可靠的觸感,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一片,滾燙的,余燼。
手臂上那塊皮膚像被無形的烙鐵燙過,每一寸神經(jīng)末梢都在瘋狂叫囂著剛才的記憶,與周遭冰冷的空氣形成了尖銳而痛苦的對比。
那片區(qū)域的溫度,成了她身體地圖上唯一的熱島,一個風暴的中心。
石凱“小心?!?/p>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比剛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鹿魚,終于,找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她沒有看他,只是,近乎于狼狽地,從他身側(cè),擠了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玻璃上,既要逃離,又怕發(fā)出聲響驚動什么。
像一個,剛剛才從一場,差點溺斃的事故現(xiàn)場,僥幸逃生的,幸存者。
回到畫室。
那扇厚重的門,在她身后,發(fā)出沉悶而決絕的“咔噠”一聲。
仿佛一個宇宙,與另一個宇宙,就此,徹底割裂。
她整個人,都用盡力氣,背抵著冰冷的門板。金屬的寒意透過衣料傳來,試圖讓她混亂的系統(tǒng)降溫,卻無濟于事。
身體,卻還在以一種微小,卻無法自控的頻率,輕微顫栗。
那不是冷。
右臂,那片他扶過的地方,像被某種無形的,燒得赤紅的金屬,緩慢而深刻地,烙下了一枚印記。
滾燙。
酥麻。
然后是,遲來的,洶涌的,幾乎讓她窒息的痛楚。那不是肉體的痛,而是秩序崩塌的劇痛。
她緩緩抬起左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于朝圣的,遲疑與莊重,輕輕覆上那片皮膚。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她似乎還能描摹出,他掌心的輪廓。
那些,屬于時間的,誠實的紋路。
那個,她用盡了二十四年的力氣,才勉強建立起來的,由冰冷秩序和嚴苛規(guī)則構(gòu)筑的,銅墻鐵壁般的內(nèi)在堡壘。
此刻,正從那個接觸點開始,一寸寸,崩裂,瓦解,坍塌。那些曾經(jīng)堅不可摧的“規(guī)則”代碼,正像瀑布一樣在她的意識里亂序滾落,無法執(zhí)行。
那個被她視為洪水猛獸,被她死死壓制,被她拼命否認的東西。
像一顆,被深埋在極地永凍土層之下,沉睡了億萬年的,古老的,不知名的種子。
就在剛剛,接觸到了,那一縷,來自另一個生命的,溫熱。
它,醒了。
無法抗拒。
無法逆轉(zhuǎn)。
無法,再被理智,所,清除。
它正在,用一種,野蠻的,瘋狂的,撕裂一切的速度,在她那片,荒蕪貧瘠了太久的,內(nèi)在世界里。
破土。
抽芽。
那不是溫柔的生長,而是一場內(nèi)在的、災變級的地質(zhì)運動。
根系,帶著一種近乎于暴力的貪婪,瘋狂向下,刺穿了她所有的防御。
它們蠻橫地鉆入她邏輯的基巖,汲取著她從未動用過的情感養(yǎng)分,引發(fā)了一場場劇烈的、無聲的地震。
枝葉,則以一種讓她感到恐懼的姿態(tài),向上,野蠻生長,撕裂了她精神世界的灰色天幕,去追尋那一抹遙遠卻真實存在過的、溫暖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