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敬等人已經(jīng)站在了青崖山下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顧湘他們做賊一樣地從另一條路摸上了青崖山,躲在一塊大石頭后邊,顧湘從小在青崖山長大,對此間路線無比熟悉,選了一個絕好的地方,既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又能輕易地看見眾人的位置。
所幸顧湘躲得好,而其他的大人小鬼們也沒空注意他們。
葉白衣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他一人獨行,仍是那一身看起來奇異厚重的白衣,懷中抱著一個小壇子,背后背著一把劍。無怪他驚訝—才小半年不見,那葉白衣一頭青絲竟已經(jīng)白了一半,遠遠地看去,仍是那張石頭刻成一般不見歲月痕跡的面龐,卻頂著一頭灰發(fā),隱隱透出些許死氣來。
就好像….是停滯在他身上的光陰忽然走動起來,面上仍看不出,只從頭發(fā)上露出些許端倪來,好讓人在他這尊石像風化吹散的時候,有一些準備似的。
曹蔚寧伸長了脖子望去,目光卻落在葉白衣身后那把劍上,那劍不知他從何處找來,若不仔細看,幾乎叫人以為他身后背著的是一把大馬刀,極寬極長,從他寬闊的肩背上斜斜露出首尾,劍柄劍鞘上極生動的雕著一條龍,弓著脊背,好似隨時要騰云駕霧而去一般,只是看著,便能感覺到那蠢蠢欲動、仿似從天盡頭綿亙而來的煞氣。
曹慰寧“那是…那是古刃龍背….”
顧湘“什么玩意?”
曹蔚寧竟有些發(fā)抖,他輕輕地拽著顧湘的袖子,勉強將聲音壓低,卻壓不住激動。
曹慰寧“傳說三大名劍,靈劍無名,雖無劍銘,卻乃是劍中名士,清明至極,舉世無雙,重劍大荒,乃是劍中將軍,至剛至純,勇猛無敵;可還都比不上古刃龍背,這是大煞之兵,傳說神鐵所鑄,神佛莫當……想不到,竟在古僧后人手上。如今三大名器都已經(jīng)不知所蹤,想不到今日叫我見著了一回劍中之王。”
顧湘忙“噓”了他一聲,兩望去,只見那邊人群好像被葉白衣氣勢所迫,自動地給他讓開一條路,一路讓他到趙敬面前,葉白衣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顯得極其倨傲,一路高高在上地穿過了人群。
趙敬先是驚異于他這一頭灰發(fā),隨即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說起來,他為人處世的涵養(yǎng)功夫,其實遠不如高崇,只不過一個是要保護秘密,一個是存了心要害人殺人,這才高下立見。
趙敬“是葉少俠,葉少俠來得可真正是時候,來來來,與我們同去討伐…”
葉白衣目光淡淡地看著他,生硬地開口打斷趙敬。
葉白衣“琉璃甲,在不在你手上?”
曹慰寧“阿湘,葉大俠是山河令的令主之一,三塊‘山河令湊齊可以召集天下英雄,只是三塊中的一塊在古僧前輩手上,他老人家久不問世事,這回洞庭之事,高崇親自去長明山腳下請人,古僧老前輩才派了他的一個弟子下山的。葉大俠只是護衛(wèi)山河令,平時并不與別人為伍,一直獨來獨往?!?/p>
曹慰寧“其實能請出葉大俠,高崇也覺得意外,畢竟….畢竟有傳言說,其實古僧已經(jīng)圓寂了?!?/p>
江湖中人只知道有古僧這么個人,他姓甚名誰,多大年紀,什么門派出身一概不知道,可從山河令的歷史算起,那可久了,足有百年了,這么長的時間,“古僧”早已圓寂的傳言也就不足為奇了。
趙敬撂下臉色來,他需要仰頭才能看見葉白衣,于是心里便更不痛快了。
趙敬“葉少俠這是什么意思?”
葉白衣并不多浪費表情,也并沒有理會他,只是將目光在四下一掃,微微提高了一點音量。
葉白衣“你們打也好,鬧也好,想討伐誰都行,只是有一條,只要我活著,誰也別想打開武庫?!?/p>
他依然是那一種混不吝,好像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腔調(diào),便是楚搖那樣沉穩(wěn)內(nèi)斂的涵養(yǎng),也幾次三番磨牙想揍他,更不用提這些不知他底細的了。
封曉峰“喲,古僧后人果然是名門之后,好大的口氣,好大的排場!”
葉白衣的目光掃過去,險些沒看見是誰在說話,原來那封曉峰自高山奴眼睛瞎了以后,便再沒有坐在他肩頭上過,反而將自己當成他的眼睛,時時照顧他。
封曉峰依舊是那樣一個一點就炸的刺頭模樣,誰的臉面也不給,尖酸刻薄若排名,他能在江湖稱一霸,偏偏對他那高山奴,還是有些真感情的。
葉白衣“我并不是開玩笑?!?/p>
封曉峰“他就是攪局來的吧?”
曹慰寧“那個…葉…….前輩,不是什么少俠,他年紀很大了,據(jù)說是三十年前就死了的容炫的師傅?!?/p>
然后低聲將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解釋了一番。
顧湘“我的奶奶…….這得活了多少年,是個活王八?。 ?/p>
趙敬“所以說,其實武庫里最關(guān)鍵的東西其實是葉.……葉老前輩的?葉老前輩這回下山,也是聽說了琉璃甲的事,來調(diào)查當年的真相的?”
顧湘“嘿,快看,打起來了?!?/p>
兩個人動作一致地從大石頭后邊伸出了腦袋,小心地望過去。
這隊武林正道們本來就各懷鬼胎,當然,其中也包括了一部分特別傻的,是真的被趙敬忽悠的,決定為蒼生斬惡鬼的。
葉白衣一句話砸下來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小聲質(zhì)疑,更多的人是在有心人的挑撥。
葉白衣向來君子動手不動口,聞言一劍過去,那人明明眼看著長劍迎面打來,就是躲不開,被生生地給打了出去,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紅的印很是對稱。
趙敬一個眼色,好幾個人同時向葉白衣?lián)溥^去,眾人幾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動作的,那幾個人便飛了出去,囫圇個地撲過去,不過眨眼間,便個個缺胳膊短腿滾了回來。而葉白衣竟好像未曾動過一樣,仍是一只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е切印?/p>
莫懷陽“諸位都先冷靜,古僧德高望重已久,他的后人固然錯不了,不管高崇怎么樣,山河令總歸是沒錯的?!?/p>
曹蔚寧聞聲睜大了眼睛,說話的人,正是他師父莫懷陽,便忍不住緊張起來,一只手握成了拳頭,汗涔涔的。
顧湘冷眼旁觀,見此刻人群竟已經(jīng)開始隱隱分成兩派,莫懷陽一路上不言不語十分低調(diào),竟不知何時,能有和趙敬分庭抗禮之力。
這群英雄們湊在了一起便成了一幫烏合之眾,還沒上青崖山,自己先內(nèi)江起來。
她便偷眼看了曹蔚寧一眼,心里更加確定了,只怕這傻小子的師父此行是志不小。
趙敬沒想到莫懷陽這時候反水,心里簡直恨不得將此人扒皮抽筋,可又不能不讓葉白衣說話,否則不是心虛么?
葉白衣“開啟武庫要琉璃甲和鑰匙兩種東西,我查了很久,大概猜到鑰匙在鬼谷中人手上,若他們還有琉璃甲,難道此刻會按兵不動地等你們打么?若他們妄圖開啟武庫…嘿,我便少不得當一回驅(qū)鬼的了?!?/p>
趙敬“琉璃甲原先在高崇手上,他死前想要聯(lián)合吊死鬼薛方一同殺我,沒能得逞,人死了,薛方不知所蹤,想來那琉璃甲定是在他….”
葉白衣“我倒是聽說鬼谷一直在派人追殺薛方,可追捕者之一的喜喪鬼前些日子卻死了。那薛方此刻如此神通廣大,為什么不開啟武庫,此時還藏頭露尾?”
趙敬“喜喪鬼自己做的也是殺人越貨勾當,這些惡鬼們的事,我怎會知道?保不齊是分贓不均、兩敗俱傷。再者高崇人很狡猾,黨羽甚多,他將琉璃甲交給了誰,我怎么會知道?”
顧湘“哦,那五大家族共同守護的琉璃甲丟失,趙大俠卻沒事人一樣地放著不去追查,反而帶人攻打青崖山來了,這又是什么道理?”
封曉峰“臭丫頭,我宰了你!”
顧湘“哎喲”一聲,要笑不笑地拍拍胸口。
顧湘“可嚇死我啦,姓封的,今日沒人跟你聯(lián)手了,欺負我一個小姑娘,你可千萬不要手軟哪!”
趙敬“封兄弟,你冷靜些,咱們這么多人都看著,若她真不是什么好人,還能跑了她的么?”
曹蔚寧聽得真真的,知道他們這是要拿顧湘做文章,他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出手臂擋在顧湘面前,不顧胸口鈍痛,咳嗽一聲。
曹慰寧“諸位,阿湘向來天真爛漫,心里藏不住話,可到底是個小輩,縱然有什么說錯話的地方,也還請諸位前輩高人們,看在她年紀尚輕不懂事,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曹慰寧“至于封大俠,曹某有一言,那日沈大俠不幸,琉璃甲失竊,人心惶惶,這姓封的不分青紅皂白,聯(lián)合一群人,跟著毒蝎一起追殺我們,難不成我們自保也有錯么?”
顧湘“就是,你們瞧他德行,活像別人都欠了他八百吊錢似的,什么都不說就要打要殺,誰知道他是不是和那幫黑衣服的壞人一伙的?”
封曉峰怒極,可論嘴皮子,他可耍不過顧湘,嘴里剛蹦出一個“你”字,顧湘那邊便好像蹦豆子一樣地蹦出了一堆話,那小姑娘雙手叉腰,一臉刁蠻,指著封曉峰。
顧湘“我什么我,以為別人都和你們一樣,不要臉得天下皆知,你.…還有那個不知是姓'魚'還是姓龜'的,誰知道你們都是哪廟的?好人壞人臉上也沒貼條,我瞧你就不像什么好東西,跟姓于的是一路貨色,哼!”
她兩眼一翻,活似小孩子耍脾氣,三言兩語將于丘烽也牽扯進來,眼下于丘烽可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別管是真是假是栽贓還是陷害,反正推到他頭上是沒問題。
封曉峰一怔,他氣昏了頭,竟沒想到這層。
果然,顧湘此言一出,不少人瞧著他的目光不善起來,葉白衣冷哼一聲。
葉白衣“像你這樣,先天就不是練功的料子,真拿到六合心法也沒什么用,爭個什么?”
葉白衣開口,哪還有好聽的話?當場有人笑了出來,高山奴大喝一聲,踩碎了一塊石頭,可他現(xiàn)在只是個瞎子,有幾分蠻力又能怎么樣呢?曹蔚寧看著他們這對主仆,忽然覺得他們可憐起來。
也許是因為受傷,他覺得特別疲憊,看著眼前一個個,好像都不是人,是一棵棵墻頭草,聽風就是雨,捧高踩低—反正什么都不管,踩不到自己頭上,樂得瞧個熱鬧。他便伸手拉了拉顧湘。
曹慰寧“阿湘,咱們走吧?!?/p>
顧湘這回不多話了,老老實實地被他拉著走。曹蔚寧又回頭對莫懷陽說。
曹慰寧“師父,徒弟不孝,不能孝順您啦,我這輩子也沒什么大出息,折騰不出名堂,干脆趁年輕換條路走,說不定當個老農(nóng)民,憑幾把子力氣,還能比別人多種出點東西來呢,到時候,每年必定讓您先嘗鮮?!?/p>
莫懷陽臉上神色稍霽,看了看顧湘,卻還是皺皺眉,覺著這女孩子雖然看著不錯,可身上總有種說不出的邪氣,不像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孩,才要說話,莫懷空卻大著嗓門嚷嚷了起來。
莫懷空“哈哈哈,我就知道你這小子是個沒出息的,以后跟你的小媳婦生個胖兒子,我就給人家當師叔祖啦!得請我喝滿月酒!”
曹蔚寧干笑了兩聲,心說師叔你想得可真是太遠了。顧湘雖然還有些發(fā)燙,卻還是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一關(guān),算是過去了。
他們才要離開,就在這時候,人群中忽然有人開了口——正是那一直站在趙敬身邊,在毒蝎襲擊的時候亮了兵器的男人,他臉上有一道斜斜拉下來的刀疤,一直險險地拉到頸子上。
“這位姑娘請留步,在下有個疑問?!?/p>
“諸位難道沒有留意到,這位姑娘方才出來的方向,其實已經(jīng)是青崖山鬼谷的地方了么?她擅闖了鬼谷,為何到了現(xiàn)在惡鬼們還沒有動靜?”
“我想著呢,有兩個可能,一來是這位姑娘的身份……很有些意思,二來么,是這位姑娘進去的時候,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可青崖山這樣的地方,她一個小姑娘進去而不被發(fā)現(xiàn),又是為什么呢?”
他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連曹蔚寧也聽明白了,他愕然地回過頭去,怔怔地看著顧湘,竟言語不能。
“哎,這是怎么說的呢,她才多大的年紀,還能是個什么人物不成?”
“知人知面不知心。”
“哎呀,這不是很方便嗎?鬼谷中人后腰上都有個明顯的標記,若是咱們都是大老爺們兒,就沒辦法了,可不是還有峨眉的眾女俠在場嘛,你們女人家不用避嫌,去那邊沒人的地方鑒別一下,峨眉女俠說話,我們還是信得過的?!?/p>
一邊的峨眉掌門聞言點點頭,并沒有反對。
曹蔚寧充耳不聞,只是望著顧湘,他一看見顧湘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一在他印象里,顧湘一直是沒心沒肺,快快樂樂,了無心機的一個姑娘,臉上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蒼白,慘淡,陰郁的模樣。
她沒了笑容,靈動的大眼睛里好像失了神采,只有一種漠然的狠毒,并不看他,只是望著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竟真的像個女鬼了。
曹蔚寧想起溫客行那天夜里對他說過的話,縱然她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縱然…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認識她。
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呢?那一刻曹蔚寧微微有些恍惚,他當時……信誓旦旦地對溫客行說“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她?!?/p>
就在這時,顧湘動了,她身形極快,人影只一閃,便越過了曹蔚寧到了眾人面前,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首當其沖,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敢當著所有人的面當場發(fā)難。
男人見來者不善,下意識地往后退去,顧湘冷笑一聲,忽然一抬手,腰間一個鞭子直直地抽向他面門,男人往后一彎腰躲了過去,誰知那鞭子像是有魂一樣,徑直纏上了他的脖子,顧湘陰森森地低聲開口。
顧湘“地獄無門你闖進來,要怪就怪……”
隨后,她便用力將那鞭子往后扯去,竟是當場要將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拔劍向顧湘刺去,顧湘竟不躲不閃,一副要拼命地架勢,門戶大開地等著他捅,一把暗器甩了出去。
曹慰寧“阿湘!”
他便再不管不顧,飛身上前,“當啷”一聲擋開趙敬的劍,一把抓住少女握著鞭子的手。
曹慰寧“放手,咱們回家!阿湘,你快放開他!”
顧湘一怔,竟不由自主地撒了手,鞭子落在地上,她整個人無意識一樣地被曹蔚寧拉著撤了好幾步,才訥訥地問道。
顧湘“回家?”
曹慰寧“回家?!?/p>
封曉峰“好哇,既然是鬼谷的小妖女,就不用狡辯了,咱們也不是讓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他話音未落,身后一道勁風襲來,趙敬慌忙躲開,回頭一看,竟是葉白衣,葉白衣手中抱著龍背,并沒有出鞘,可只是這樣一掃,竟就逼開了趙敬。
葉白衣“你方才說過的朋友,是姓楚的丫頭吧,你帶我去找她,我就送你們離開?!?/p>
眾人被他出手震撼,竟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便要將顧湘和曹蔚寧帶走。
莫懷陽“曹蔚寧,你敢走?”
曹慰寧“師父.….”
莫懷陽“你跟他們走了,從今往后,我清風劍派,沒你這個人,你墮入邪道,以后.….我派自當同所有武林同道一路,與你勢…不…兩…立!”
曹蔚寧身體好像晃了晃,顧湘忙伸手扶住他。
莫懷陽“你想好了,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曹蔚寧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顧湘覺著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剎那間,松了下來,隨后卻握得更緊,只聽他說。
曹慰寧“師父,我對一個朋友發(fā)過誓,說我這一輩子,從那時候到死,一時一刻都算上,絕不會有片刻做出辜負阿湘的事,您從小教我言必行,行必果,我不能對一個姑娘家食言而肥?!?/p>
莫懷陽臉色鐵青,咬牙半晌,才冷冷地笑出聲來,連說了三個“好”,猛地轉(zhuǎn)過身去,好像不想再看到他了似的。
曹蔚寧跪下來,顧湘皺著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他跪了下來。
曹蔚寧對著莫懷陽的方向連磕了三個響頭,每一下都落地有聲,額頭上立刻見了血,他眼圈通紅。
曹慰寧“徒弟不孝!”
隨后又轉(zhuǎn)向莫懷空,也是三個落地有聲的響頭,咬著牙,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了。莫懷空眼巴巴地瞅著他,想說點什么,卻覺得自己說什么都是錯,只能憤憤地罵。
莫懷空“他娘的,這是什么事?”
顧湘這才將曹蔚寧扶起來,葉白衣在旁邊等著他們,莫懷陽忽然回過頭來,眼神閃了閃,聲音放軟了,竟顯得有幾分脆弱。
莫懷陽“蔚寧。”
曹慰寧“師父……”
莫懷陽深吸一口氣,遲疑半晌,才招手。
莫懷陽“你過來,我有幾句話和你說?!?/p>
葉白衣一皺眉,嫌這師徒兩個麻煩,可看著曹蔚寧已經(jīng)走過去了,便將頭轉(zhuǎn)到一邊去,反正這生離死別的也不關(guān)他的事。
曹蔚寧走了兩步,就跪了下來,用膝蓋蹭到了他面前,莫懷陽百感交集地看著他,半晌,閉了閉眼,將手放在他頭上,就像他還是個很小的孩子似的。
莫懷陽“你們這一輩人,我是最疼你的?!?/p>
曹慰寧“師父,我……”
他沒能再說下去,這溫情脈脈的一幕陡然變了調(diào)子,誰也沒想到,莫懷陽說完那句話以后,那撫著曹蔚寧頭頂?shù)氖志雇蝗话l(fā)力,猝不及防間將萬鈞的掌力壓在了曹蔚寧的天靈蓋上。
曹蔚寧的七竅登時噴出血來,顧湘撕聲尖叫起來,血濺到了莫懷空身上,莫懷空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依然跪著的人,然后莫懷陽松開手,曹蔚寧一聲不吭地往一邊倒去。
莫懷陽“我清風劍派,自祖師爺創(chuàng)派以降,從來以匡扶正義為己任,忠孝仁義以持身,未曾出過一個叛徒,莫某慚愧,教導無方,竟出了如此離經(jīng)叛道的不孝之徒,只得……清理門戶,以謝天下,叫諸位….”
顧湘猛地向他撲過去,形似瘋狂,那一瞬間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殺,她尖聲大喊。
顧湘“我殺了你們,我殺光你們所有人!”
葉白衣眼疾手快地飛身而至,伸手在她后頸上輕輕砍了一下,顧湘的身體便軟軟地倒下了,葉白衣接住她,冷冷地抬眼掃向眼前的人,最后定在了莫懷陽身上。
葉白衣“她說的話,你們聽見了?!?/p>
沒有人回答他。葉白衣徑自點點頭。
葉白衣“在下長了見識?!?/p>
便絕塵而去。
顧湘神志不清,眼角卻落下一滴淚。
原來.….這世道上,正邪不兩立,不是說說玩的。他是正道,她是邪道,便注定不能在一起,這就是規(guī)矩。
規(guī)矩是世上大多數(shù)人定下,并且遵從的,想要違抗,便非得有能耐,豁出去,和這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舍生忘死地較量一番不可。
勝了,便跳出去了,負了,便…無常鬼還不知道他準備的東西用不到了,他居然真的將溫客行說的“嫁妝”準備了,滿滿地放了一個院子,有點“十里紅妝”的意思,子孫寶桶,子孫對碗、紅木箱柜乃至各種妝奩寶盒,金銀器具一應(yīng)俱全,連鳳冠霞帔都給準備了好幾套。
溫客行長到這個歲數(shù),從未遇見過什么喜事,也沒喝過一滴喜酒,頭一回知道,原來新娘子嫁人,也是有不少講究的,竟還頗有興致地一樣一樣地翻看起來,還特意將“嫁妝畫”捧起來,站在那仔細研讀了一會,得出結(jié)論。
溫客行“畫工倒是不錯,不過比不得我一位朋友畫的別具一格?!?/p>
無常鬼“谷主的意思是換一套么?”
溫客行偏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將那“嫁妝圖”放了回去,隨意地在旁邊的一口紅木箱子上坐了下來。
溫客行“你知道我想起了一句什么話么?”
溫客行“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p>
無常鬼抬起頭,目光與溫客行對上,片刻,又重新低下頭。
無常鬼“屬下…不明白谷主這是什么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