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搖“溫-衍-！你敢負我至此！”

　　默然無聲的神殿內，一聲凄涼的聲音陡然傳出，聽得出她的氣憤和委屈，顫抖著聲音，半晌，似乎是近乎絕望地哀求嗚咽著。

楚搖“君不負我，我不負君……為什么騙我？為什么？！”

　　聽到聲音，諸仙都不敢動作，唯有璇璣走上前去，站著大殿門口卻頓住了腳步，一步都挪不動，只見楚搖跌坐在地上，手臂撐著地，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可隱隱顫抖的身子將她出賣的一干二凈。

　　璇璣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著她，恍惚間，臉上涼意襲來，兩行清淚已經風干。

　　她腳步極輕地走了進去，蹲在楚搖身邊，雙手握住她的手臂，想將她扶起來，可抬眸一看，楚搖淚珠如斷了線一般不停地往下落，從側面看，鼻尖紅了一片。

璇璣“神君……”

　　楚搖甩開璇璣，她被這強勁的靈力甩到門邊撞在門框上摔落下來，一道身體撞擊門板的聲音傳出，緊接著一陣微不可察地悶哼聲傳來。

楚搖“滾開！”

　　極輕的嗚咽聲從璇璣口中流露出來，楚搖手撐著地爬了起來，背過身一步三晃地走了幾步。

璇璣“神君……”

　　楚搖右手緩緩抬起，一道微弱的白光閃過，璇璣被扔了出去，大殿的門也重重合上。

　　璇璣吐出一口鮮血，不顧內傷爬了起來，撲到殿門前“撲通”一聲毫不猶豫重重跪下，她雙手扒在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口中不停叫著。

璇璣“神君……您開開門可好？”

　　她拍了許久，也不見有任何她要開門的意思，跪坐在地上失神地望著，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楚搖坐在殿內，手上提了一壺酒，木訥無神一口接一口地大口喝著，片刻，酒壺就見了底，她扔掉酒壺，酒壺砸在門上瞬間四分五裂。

　　那夕陽西下，斜陽殘影，秋雨綿綿，誰不想身邊有個人能懂自己的所思所想，誰不想有個人能懂自己的欲言又止，獨賞秋色，是秋色可觀，還是睹物思人？

　　原不過是半生荒唐，可半生已過，悔無可悔。

　　楚搖閃身下了界，在世間走走停停，也無心賞景吟詩，好像走在一條荒無人煙的路上，而那路，本就是沒有盡頭的，便只好，蹉跎歲月。

　　一千年前，諸仙歸位，六界安寧。

溫衍“如今六界可算安穩(wěn)了，神君也能如從前一般無所顧忌地暢游六界了。”

楚搖“溫衍神君今日好雅興?！?/p>

　　楚搖正走在仙界路上，諸仙紛紛避讓，溫衍卻提著一個白玉酒壺，站在原地似乎是等待了許久，看著迎面而來的楚搖，畢恭畢敬地彎著腰拱手一禮。

溫衍“今日得了些好酒，特來拿給神君嘗嘗?！?/p>

　　楚搖點了點頭，二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天池邊，雖然二人在神界的寢殿相隔不遠，僅僅幾十丈而已，可不知從何時起，二人每次說話，都會不約而同地來到天池邊，大概是從溫衍墮仙，又或許是楚搖接納了渡仙之事時。

　　溫衍甩手，變出兩個白玉酒杯，先斟了一杯推到楚搖面前，又給自己滿了一杯，放下酒壺，端起酒杯笑意吟吟。

溫衍“神君請?！?/p>

　　二人一飲而盡，楚搖向來好酒，溫衍也是個好美酒之人，他送來的東西，味道自然是不用說的。

　　楚搖一飲而盡細細回味了一番，微微皺著眉頭看向溫衍，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楚搖“這是……”

溫衍“長明山中，清酒一杯。”

楚搖“怪不得，有一種雪融所釀的味道，清冽醇厚，回味無窮?！?/p>

　　溫衍無聲地彎了彎嘴角，又替楚搖斟了一杯酒。

楚搖“六界真是安寧了，溫衍神君也有閑情雅致，總往人界跑，隔三差五便帶回些不同于天界的東西來?！?/p>

　　溫衍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放下酒壺，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眼神飄向遠處，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無法開口，半晌，他才回過神來，自嘆似的搖了搖頭。

溫衍“總有些執(zhí)念根深蒂固，經歷過的事情也忘不了，只好以此寄托哀思……那山盟雖在，可一封錦書卻無從可寄。”

　　楚搖沉默了，那些年，又何嘗不是她親身經歷過的呢？

　　雖在人界，可那也是她，她的心，至少在那一刻完完全全屬于他，她將自己交付給溫客行，是她無盡的永生中……最難忘的事，那些記憶揮之不去，可終究不過凡塵一世，他們是神，不能被情愛牽絆，縱使月下相逢，也只能閉口不提。

　　可那也是楚搖心甘情愿，與他拜行了大禮耳鬢廝磨。

　　溫衍看著思緒也飄得很遠的楚搖，目光盯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誰不曾仰望過一個近在咫尺卻不能相守的人呢？在這世間活久了，誰不想有一個人常伴吾身，長路漫漫，上下難求。

　　那些年，楚搖和溫衍走過好些路，鬼谷，瑤玄山，長明山，二人相敬如賓，回想起過往拌嘴吵鬧，忽然覺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遠的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溫衍“鬼谷大戰(zhàn)，神君不惜化出真身打算大開殺戒，現(xiàn)在……空空蕩蕩，所剩無幾?！?/p>

楚搖“可惜了，沒能讓靈鳶和白澤在鬼谷成婚。”

溫衍“阿湘……我那時被仇恨蒙蔽，將一個好好的丫頭養(yǎng)成那樣，她本來可以好好的走在陽間，和一個喜歡的人在一起過一輩子，卻被我拖在這陰森的鬼地，見不得光?！?/p>

楚搖“若非你，阿湘不會活到那時候。”

溫衍“所以啊，這世上的事，并非空穴來風，而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冥冥注定，相互牽絆，缺一不可?！?/p>

　　楚搖甩手，漆黑的鬼谷內燭火攢動，一瞬間亮了起來，溫衍掃過每一處，仿佛都看得到他那個瘋魔的樣子，那般駭人，那般可怖。

　　楚搖看了一會兒勾唇無聲地笑了起來，溫衍回頭正巧看見她低頭藏笑，有些木然地眨了眨眼。

楚搖“本君是在笑……最初下界遇到你的那時，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盜，輕佻無恥，與天界孑然不同，本君那時可真是幾次三番都想躲著你?！?/p>

溫衍“那神君為何不躲？”

楚搖“躲過，可都被你找到了，還被你好一番調戲?！?/p>

　　溫衍的耳朵“唰”地一下紅了，轉頭輕咳了幾聲。

　　那些年，他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些年，他被人人喊打，那些年，他瘋瘋癲癲不可理喻，風光無兩，生殺予奪，算無遺策，世人皆負我，舉世皆可殺。

　　他憎恨天道不公，可那時他誤打誤撞，找到了一條回陽間的路，便無比貪戀，就再也不想回陰森森的地獄去了。

　　那些事言猶在耳，只是心中卻無比的清楚，給了自己一抹光亮的人也同樣會給別人，她不屬于任何人，這種執(zhí)念只是他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