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樣的怪事情大家想要打給我媽媽,但我媽在醫(yī)院照顧我爹爹,所以大家就說先別打了,后來時辰到了,我便隨著大家一起到了車庫,雖然老叔是“橫死”,可是我們還是很希望他走的順利,我見車庫墻上也豎起了苞米桿做的梯子,比太姥姥當時的還要長一點,聽說是希望上天感知我們的誠意,讓老叔可以順利輪回之類的,但是在儀式尾卻怎么都點不著這個梯子,實在沒有辦法,奶奶便打電話給了我媽,我媽那面似乎已經(jīng)睡下了,擴音聽到的聲音有些疲憊,當聽完奶奶的話后,我媽的聲音也瞬間清醒了,說句:等我看看。然后就是沉默,大概有三四分鐘的時間,或是更長,才聽我媽說:“橫死”之人不入輪回,所以那面“人家”不收。奶奶急著:那怎么辦呀?又聽我媽講:現(xiàn)在我們只能賭一下,看看收不收,你們去院子里抓一只公雞,然后再拿一把沾血比較多的刀,直接將公雞從脖子處放血,讓血流在梯子上,多多燒點紙錢,再點梯子。
聽完我媽的話,爺爺便拿著手電筒去院子里抓雞,奶奶還在想去哪里找沾血多的刀,這時也不知道誰說句:你賣豬肉的刀不就可以么!奶奶一聽拍了一下大腿,然后馬上去找刀,她和爺爺幾乎是同時再進車庫的,為了不錯過時辰,倆人直接將公雞攔脖放血,讓血幾乎都滴在了梯子上,全程公雞沒叫過一聲,就像知道自己的使命一樣。而老嬸兒這時候跪在梯子前面一直燒著紙錢,奶奶讓爺爺將雞血都流到梯子上,自己轉身幫老嬸兒一起燒起紙錢,當把所有準備的紙錢元寶都燒光后,公雞的血也似乎流干了,爺爺給它放到一邊,它只掙扎了一下,便不動了。這時候老嬸兒拿起火柴在梯子底部點了起來,第一次依舊沒點著,我們都緊張的不得了,老嬸兒突然間沖著梯子狠勁的磕了三個頭,哭著說:求你們,收了他吧,他一個人走很可憐了,留我們孤兒寡母的本就不放心,你們不收他,他該怎么辦呀?聽著老嬸兒的話,我們全都忍不住的又哭了起來,但是在老嬸兒再次去嘗試點梯子的時候,奇跡出現(xiàn)了,梯子嘩啦一下就著了起來,火苗蹭蹭的往上竄,老嬸兒見此,抹了幾把眼淚,終于放下心來。后來我好像不知道怎么回房間睡著的,已經(jīng)全然想不起了,第八天我是被奶奶叫起來的,起來之后才知道一大早,老嬸兒便抱著弟弟回娘家去了,整個大院子里就剩下我和爺爺奶奶三個人,院子里沒有了熱鬧的聊天聲,沒有了大家逗弄我小弟的游戲聲,而我除了要去上香之外,就很少往院子深處走,因為每次路過老叔的房子,依舊感覺后背一陣發(fā)寒……
那段日子,我是尤其期待周末的,因為每個星期五晚上,媽媽都會回家接我去醫(yī)院陪爹爹,這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似乎已然忘記了老叔去世的事情。
家里也很少提起老叔的事情,都怕大家會傷心難過,爺爺也是經(jīng)常躲在倉房一個人流眼淚,可是再次提起老叔的事情,是因為那幅畫。我也因為畫畫才偶然翻到老叔畫的那幅畫的,也正好奶奶在旁邊看著,我便說:這是我老叔畫的,奶奶便拿起畫看了好半天,后來奶奶問我可以撕下來給她么,我說可以,畫便被撕離開了本子。我偷偷看著奶奶的反應,然后爺爺進來之后,奶奶便和爺爺說:你快看老頭子,老三畫的畫,出事兒前一天晚上畫的,你看,這科枯樹倒了在地上是不是代表已經(jīng)死了,可是上面又冒了幾片新葉,是不是代表著新的生命在生長,這只大鳥腳離開了樹干,像是要飛的樣子。爺爺和我聽得稀里糊涂,爺爺問了句:你到底想說什么呀?奶奶嘆了口氣說:倒在地上的枯樹就是老三,新葉就是他兒子,要飛的大鳥就是他媳婦兒。爺爺聽了奶奶這句話,明顯的一愣,然后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我聽了也是很驚訝,奶奶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這些,便上前仔細的看了看,代入感很強,按照奶奶說的一看,便覺得奶奶說的對極了,可是細思極恐,如果真的如此,那老叔是如何預知到自己第二天要出事的?如果沒有感知,他又是抱著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畫下了這幅讓人多想的圖畫的?一切都不可知了,因為也許知道這些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又或許我老叔本人也不知道這些……
日子就這樣在漸行漸遠的悲傷里慢慢過著,全家的注意力也都轉移到了還在醫(yī)院住著的我爹爹身上,他似乎也因為這次車禍因禍得福,醫(yī)生說如果不是這次撞擊,就不會發(fā)現(xiàn)他的脾已經(jīng)不能工作了,假使在未來幾年他突然肚子疼,就算醫(yī)生站在他面前,都救不了他,聽到醫(yī)生這樣說,我們家人都似乎有了些安慰。而我爹爹在醫(yī)院也著實住了好久,后來的事情也都是在醫(yī)院聽爹爹精神身體狀態(tài)都好了起來之后,他和媽媽說起我偷聽到的。
爹爹說那天早上老叔一定要三點半走,他拗不過就同意了,但是那天早上在院子里,老叔的三驢子怎么都打不著火,足足打了二十多分鐘,然后我爹爹就上前說了句他來,誰知道一下子就打著了。也就這樣兩人慢慢悠悠的就往市內去,而就剛走到“唐房”這個地方,迎面來了一輛運橘子的大貨車,因為三驢子燈光很弱,所以只是在路邊很慢的行駛著,可是迎面而來的大貨車支著大燈,直直的奔著三驢子而來,我爹爹說了一個字“完”,“了”還沒說出來,整個人就飛了出去。后來我爹爹說他好像撞到了什么,很疼,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恍恍惚惚間,有兩個白胡子老人和他說話,還在一直安慰他,一直都在說別怕別怕,然后兩個人把他抬了起來,再后來就是在醫(yī)院里,他用僅存的意識說著:“先救我弟弟,先救我弟弟……”
我媽媽回憶說,并沒有見過兩個白胡子的老人,發(fā)現(xiàn)他們出事的是唐房那個木材檢查站打更的人,因為我爹爹是林業(yè)站的,曾和唐房木材檢查站的人有過聯(lián)系,所以打更的看到車禍,便去看了一眼,看到是我爹爹,便急忙打電話聯(lián)系我們家人,因為當時我爹爹渾身是血,我老叔被卡在車里,也看不清什么,傳到我媽媽這里的信息是,有人腿斷了。我媽媽說當時她想著命在就好,腿斷了就斷了吧。她說她在去醫(yī)院的路上一直在給自己打氣,可是當?shù)搅酸t(yī)院,看到我爹爹住的哭了起來,幸好當時有個很好的小嬸嬸陪著我媽,要不我想她一柔弱的女人怎么也是堅持不住的。所以對此,我此生對這位小嬸嬸都心存感激。話有點遠了,拒我媽的回憶,她說醫(yī)生在給我老叔手術的時候,我老叔一直在罵那個大貨車的司機,精神的很,可是最后我老叔竟然搶救無效,因為被方向盤卡住,內臟已經(jīng)全部破裂了,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回光返照,也因此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神奇,也感受到了生離死別的悲傷。
我媽媽似乎被我爹爹的那句兩個白胡子老人弄迷糊了,因為我聽我媽還問過護士,說醫(yī)院急救的有沒有兩個白胡子的老人,護士笑著說:咱們醫(yī)院就沒有白胡子的老人這樣的醫(yī)生,再說歲數(shù)大的都沒有在急救科的。護士見我媽眉頭緊鎖,又說:你們是轉院來的,應該不是咱們醫(yī)院的急救,你沒問問之前醫(yī)院的么?我媽似乎被點醒了,急忙說句謝謝??墒菃柫艘蝗ο聛?,就連以前的醫(yī)院的急救都問了,甚至唐房木材檢查站的打更的人也問了,都說沒有這兩個人,木材檢查站打更的人說:從他打完電話之后,他就一直在那附近守著,怕有其他車看不到這地方車禍,再造成傷亡,直到救護車來,他都沒有看到什么白胡子的老人。
這一點就更奇怪了,我媽甚至懷疑是我爹爹意識渙散之際產生的幻覺,可是我爹爹卻一再強調確實有兩個白胡子的老人和他說話,告訴他別害怕,沒事兒的,然后真真切切的把他抬起來。我媽就更加疑惑了。這件事情后來在我爹爹的干爹干媽來的時候,再一次被提起,我干奶奶也是眉頭緊鎖,但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和我媽說一句:我好像知道是誰了?我媽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兩眼放光的看著我干奶奶,就聽我干奶奶說:如果我沒猜錯,這兩個白胡子的老人,是我和你們干爹供奉的“保家仙”,我媽略加思索,然后突然說道:我怎么沒想到呢,是啊,您們供奉的保家仙確實是有兩個白胡子的老頭,這么說他這命是被這么救回來的……我干奶奶也是若有所思的看看我爹爹。
其實這么想也是說的通的,因為我干爺爺家有兩個姑姑,以前有人說他需要認一個干兒子,正好他們和我爺爺奶奶都是老同事,從小看著我爹爹長大,三個兒子里,尤其喜歡我爹爹,便認下了他當干兒子,我從小便是常常到干爺爺家玩兒,住幾天也是經(jīng)常的事情,而干爺爺干奶奶供奉的保家仙就在住房對面放一切器物的房子里,那個房子還有個很深的地窖,每次干爺爺叫我陪他去拿吃得,我都會看到供奉保家仙的柜子,時常也會學著大人的樣子拜拜。后來我媽媽也開始供奉菩薩老仙兒財神爺,那之后每逢初一十五,我媽媽都會多買些貢品,讓我騎著我的小自行車給干爺爺家送去,供奉干爺爺家的保家仙,所以我想也正因為如此,干爺爺家供奉的保家仙,已經(jīng)在潛意識里把我們當成是真正的一家人,所以在我爹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們才會感應到,抑或是就一直在我爹爹附近保護著他,因此他們才會第一時間去救護他。雖然一切都只是大家的猜測,可是當?shù)鲈褐?,是真的買了很多的貢品去干爺爺家感謝保家仙的救命之恩。我想這也許就是命里就存在著的緣分…
很多的事情似乎都在一點點的解開謎題,但是有些事情又一直存在著,理不順也剪不斷,就在我爸爸住在醫(yī)院的那幾個月的日子里,我成了醫(yī)院的???,可是因為一次偶然的看到一個渾身顫滿紗布只露著眼睛鼻孔,嘴巴的人的時候,我確實是被嚇到了,腦子里第一個想到了那時候特火的電視劇《鬼丈夫》,那個渾身紗布的人坐在輪椅上,在我爸病房隔壁,他的病房門開了一個小縫,我是在回我爸病房時候無意間看見他的,正好他也在看著門的方向,我倆就這么隔空對視了一下,瞬間汗毛都站了起來,我急忙進了病房,我媽見我慌張如此,便問我因何,我說了剛才見到的人,我媽說:也是可憐人,因為站在大鍋邊上炒瓜子,整個人不小心掉進去了,渾身都燒傷了。我聽著心里還是可憐他的,可是心有余悸,想著那個樣子,那個眼神,心里依舊很怕。而那晚開始我便開始發(fā)燒了,我媽見我病的突然,便摸了摸我右手的中指,說了句:沒事兒,嚇著了。然后晚上讓我躺在病床上,打開病房的門,摸著我的頭,在我耳邊叫著:小鐵,別怕,快和媽媽回來……重復了三遍,又說了句:恩,回來就好了。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的睡了,第二天一早,我也奇跡般的好了??墒菑哪且院螅以僖膊桓彝吷系牟》靠匆谎哿?,甚至晚上不敢到病房的走廊里,因為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很小的門,我每次看過去,它都像有一種吸力,讓我想要去靠近它,雖然并不知道那個門后是什么,可是那種無形的恐懼感,讓我一度認為那不是生人可以進去的地方……
當時每個星期去醫(yī)院看爹爹的路上都很興奮,可是到了醫(yī)院住兩宿,就會想著趕快出院吧,醫(yī)院太恐怖了,后來我爹爹終于康復出院回家了,但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寧愿住在醫(yī)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