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區(qū)的房子大多都是矮矮的平房,錯落的分布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以四通八達的街巷進行連通。
邊伯賢的老家在下南區(qū)最北面的地方,一棟兩層的瓦礫舊房子。
百米之外就有一個墓場,地理位置晦氣,所以這里的居民不算多,三三兩兩也不怎么溝通。
深夜時刻,分外安靜,冷風吹進門板的細縫,咿咿作響,像是哀嚎。
邊伯賢不覺得害怕,他不信鬼神也不怕鬼神,鬼神哪有人可怕。
他推開院子里搖擺的木門,走過種了些蔥蒜的院子,輕輕的擰開門把手推開房間的大門,一陣電視機的聲音傳入耳內(nèi),令他瞬間的慌張。
他立即低頭看著滿身的泥濘,下意識的要去掏放在書包里的備用校服,摸到癟掉的書包才想起那件衣服送了人。
他有一瞬間的后悔,絕對不能讓奶奶看到他這幅樣子。
沈菊英“伯賢回來了?”
沙發(fā)上正聚精會神看著電視的老人突然出聲,邊伯賢連忙應了一聲。
他關(guān)上門,房間里沒有開燈,沈菊英眼睛不是很好,大抵不會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她繞過破舊的沙發(fā)摸索著墻壁朝他走,語氣里透著關(guān)切。
沈菊英“今天怎么回來的那么晚???”
邊伯賢“奶奶別開燈,咱們省點電。”
他連忙慌亂的拉住她要去按開關(guān)的手,冰涼的手心觸到她溫暖又粗糙的手背時邊伯賢下意識的要抽回卻被她拉住。
沈菊英“怎么手那么涼???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穿衣服。”
邊伯賢“沒有奶奶,外面下雨了,有點寒?!?/p>
他語氣輕松的笑著,扶著她的手走到沙發(fā)邊坐下,電視里正放著法治新聞頻道,主持人一身西裝,表情嚴肅。
沈菊英一般只聽聲。
想起她剛才問的問題,邊伯賢早已對千篇一律的謊話信手拈來,
邊伯賢“我在學校先寫好作業(yè)再回來的,剛好老師也走的遲?!?/p>
沈菊英信以為真的點了點頭,
沈菊英“你餓了沒有?。磕棠探o你熱個饅頭吧?”
邊伯賢“不用不用?!?/p>
邊伯賢皺了皺眉,語氣有些無奈,
邊伯賢“奶奶,您下回別等我了,早點回房間睡覺,我又不是小孩子?!?/p>
沈菊英笑著應他說好,他看著她昏暗白光下爬滿臉的溝壑皺紋,心里泛起酸楚。
他的奶奶只在這件事上會騙他,無論幾次,她總會在客廳等著,佝僂的背,瘦削的身形,每次都像是一把刀戳在他的心口。
他的家,分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該只有他和奶奶相依為命,不該憑著他假期掙的錢和奶奶那綿薄的低保度日。
邊伯賢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鏡子里的少年面容憔悴蒼白,眼角和嘴角各有一塊淤青,嘴唇破了個口,還沒結(jié)痂。
他沒有什么表情,將略有些長的頭發(fā)往前擋了擋,蓋住傷口和秀氣漠然的眉眼。
他出了浴室,發(fā)現(xiàn)客廳里始終還有一陣電視機的聲音,沈菊英坐近了些,瞇著眼努力的盯著電視屏幕。
墻上褪了色的老鐘滴答滴答的走過,現(xiàn)在早已是深夜。
邊伯賢走到她的身邊,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勸道。
邊伯賢“奶奶,我扶你回房間睡覺吧,不早了?!?/p>
沈菊英反手抓住他的手,她指著電視皺眉問道,
沈菊英“伯賢啊,這上頭講了些什么?。渴裁聪M?,減刑什么的?!?/p>
邊伯賢偏頭朝電視看去,始終是剛才那個有些胖胖的男主持人,標準的普通話從電視里傳出,結(jié)合下面滾動的字幕,他微微一愣。
十年前,雙城一起繼父猥xieQJ八歲繼女俞希望的案子鬧得滿城皆知,后面經(jīng)過視頻取證后孟某最終被法院判了十五年零六個月的有期徒刑,此案也被稱為“俞希望案”。
如今好像是因為孟某阻止了一起監(jiān)獄惡斗立了功并且確有悔改表現(xiàn),人民法院對其減刑一年零三個月。
邊伯賢緊緊盯著“QJ”兩字,電視機的白光反射在他微白的五官上,等他反應過來,嘴里又是一股血腥味。
嘴角剛止住血的傷口,又破開了血。
他不想讓沈菊英聽到與那兩個字相關(guān)的新聞,隨口含糊了新聞的內(nèi)容便將她哄去房間睡覺。
他洗好衣服才摸著黑夜回到自己房間,打開了書桌前的小燈,他拉開還未干透的書包,從里面拿出還未寫完作業(yè),其中一張試卷是被人撕成了兩半又被膠布貼起。
他眸光淡淡,開始寫數(shù)學。
馬上就要做到最后一題,他陡然想到了什么,連忙扔掉筆往外跑。
他慌張的喘著氣,將凍紅的手探近掛著的校服口袋,他翻遍了衣服和褲子都沒有摸到校牌。
即使不敢確認,但是腦子中放映的記憶還是告訴他,他將他的校牌別到了那件干凈的校服胸口。
一中的校牌賣的挺貴,五塊錢一個,這對于邊伯賢來說是幾天的早飯錢。
這不是主要的,下次去學校就是周一,紀檢部會在門口檢查校服校牌穿戴情況,但凡沒有帶校牌的就會被記上名字,扣的班級分。
他的班主任本就不喜歡他,冷嘲熱諷是少有的事情,他不在意他對他的態(tài)度,而是擔心他會給家長打電話。
邊伯賢站在屋檐下,有些無力的后退直至靠在紅鉆墻上,他目光平平的看著不遠處的一灘泥濘水洼,長久的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