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毒販被洗了記憶,送出了盤口。
一陣刺痛從耳根傳來,江停從后座驚醒,轉(zhuǎn)頭看見了垂眸整理銀針的阿亭。
“言顧問?”江停坐起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江隊長知道什么了?”阿亭嘴角噙著笑,手上不停地把針一根根擺好。
“從來都沒有第二個阿亭,對不對?”
“自然。”
“你被劫也是裝的?”
“你覺得,誰能劫我?”
黑桃K聞言抬眼看著后視鏡中淡然自若的阿亭,他聽見江停問:“你才是紅心Q吧?”
這個問句是一個很明顯的陳述句。
“是我?!卑⑼つ樕闲σ獠蛔儯蟠蠓椒降爻姓J(rèn)到。
“為什么換成了我?”江停沉默良久,面色蒼白僵硬地吐出這句話。
阿亭無所謂地答到:“因為懶?!?/p>
“………”
黑桃K的眉頭輕輕挑起。
“吳吞想留住我,但我并不想多理他。為了脫身,我找到了你,江停。你小時候的記憶都是我強(qiáng)加給你的,哦,不過并不是全部。所以你中學(xué)以前其實是一片空白,連吳吞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或許是發(fā)現(xiàn)了不想說穿,總之紅心Q早就換了人?!卑⑼ぽp笑一聲,說:“你還記得嗎?嚴(yán)副隊曾經(jīng)問我為什么去恭州緝毒警。我的目的很簡單,也很單純,只是為了那十二個毒梟而已,功成身退后我也沒有再為難任何人?!?/p>
“三年前塑料廠的緝毒案,你——”
“我當(dāng)然在。”
阿亭笑吟吟地說:“那不過是一場殺人未遂的陰謀。”
不等江停開口,他倚著車窗解釋道:“那場爆炸其實有三層涵義,你只看見了顯而易見的前兩層。其一,是毒梟與警方的對峙;其二,是毒梟之間你死我活的黑吃黑。”
“還有什么?”江??粗矍暗纳倌辏孟袷堑谝惶煺J(rèn)識他。
“這第三嘛,是篡位者對掌權(quán)者的暗殺。他們?yōu)榇_保成功給人毀尸滅跡,特地引下了天火。不然你覺得為什么消防隊來了以后,火燒得更旺了。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么你能活著離開塑料廠。不過你放心,后來的事,你們之間的爾虞我詐我沒有深究?!?/p>
“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阿亭歪頭思索片刻,想起來了:“我懶得大費周章地湊到你身邊,胡謅的?!?/p>
江停的指節(jié)攥得慘白,語氣卻波瀾不驚:“徐曉東的尸體呢?”
“這個我可不知道?!彼p嘆口氣,語氣十分隨意地道:“尸體是我從吳吞手上搶的,藥也是吳吞的人下的。至于現(xiàn)在那尸體在哪,我可不好說。像他這種死法,要么燒了,要么作成標(biāo)本了。唔,總比投喂給那些兇獸要好吧?!?/p>
“你既然回來了,要我做什么?!苯@滟穆暰€帶上一絲譏笑。
“你知道我回來了,可是有人不知道呀?!卑⑼ぱ鄣淄赋鐾耆环仙眢w年齡的冷笑,目光凌厲仿佛一把將要出鞘的邪刀。
他淡淡地笑著:“道理很簡單,演戲演全套?!?/p>
“………”
“去找你是因為多年不見甚是想念,順便看看能不能見見他,畢竟,他對紅心Q,異常的,執(zhí)著?!卑⑼ゎ┝艘谎酆笠曠R,對上了黑桃K溫柔的眸子,飛快地翻了個白眼。
“我覺得你應(yīng)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暗中阻攔,市局第一個死的試驗品,就會是嚴(yán)隊,而不是那個徐曉東?!卑⑼の⑿χf到。
江停后槽牙咬得緊緊的,低頭不語。
·
中緬邊陲。
貴概鎮(zhèn)外, 蓋得山區(qū)。
烈日下的一輛越野車穿過山路, 上下顛簸,終于頂著驕陽停在了寺院大門口。幾個緬甸人跳下車,從后箱里搬出幾個大紙箱,里面是林林總總各種食水和煙草, 紛紛熟練地扛在肩上穿過了庭院。
司機(jī)來到前院紅豆杉樹下, 畢恭畢敬欠下身:“吳吞大叔?!?/p>
一個身軀干瘦、腰背微佝的老僧穿著土黃色袈裟,坐在樹蔭的躺椅上吞云吐霧,慢慢地哦了聲,往院墻外重巒疊嶂的山頭指了指:“還在?”
司機(jī)點點頭:“還在。”
吳吞其實還不到七十歲,但臉頰兩側(cè)肉垂耷著, 深深的皺紋帶著眼角往下, 略微白內(nèi)障的眼珠渾黃不清,看上去像八十多了。也許是早年在金三角打打殺殺的太多, 面貌神|韻跟一般老年人相比有很大變化, 總是帶著些狡猾和兇相。
“打點也給了, 招呼也打了, 怎么都沒用?!眳峭虖椓藦棢熁? 說:“撣邦的警察, 從來都沒像這次這么難纏過!”
司機(jī)小聲說:“據(jù)說邊防施加了很大壓力……”
吳吞一聲不吭,鴉片煙的霧氣把他半個身子都罩住了。司機(jī)眼巴巴等著他,半晌只見老頭終于一動, 從涼椅上下地, 伸了個懶腰, 然后指指搬完東西陸續(xù)從寺廟里出來的手下:
“叫他們下趟過來的時候,不用送東西了?!?/p>
司機(jī)一愣,緊接著心領(lǐng)神會:“明白!”
吳吞“唔”地一聲,揮揮手,司機(jī)帶著手下小心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再度恢復(fù)安靜,綠蔭中遠(yuǎn)遠(yuǎn)傳來蟲鳴。這馳騁了南亞地區(qū)幾十年的大毒梟將鴉片煙叼進(jìn)嘴里,望向遠(yuǎn)處山頭:
“撣邦這幫廢物……”
監(jiān)視包圍他的不論是當(dāng)?shù)鼐爝€是緬甸軍警,充其量只能造成一點麻煩,對他來說并不是最棘手的問題。只要那個連燒了三座寺院的討命鬼兒子不在,只要真正的紅心Q查不出他的巢穴,只要那幫兔崽子不知道他在哪里……
吳吞瞇起老眼,哼地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你兒子挺不錯?!?/p>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驚得他老臉失了以往的淡然。他瑟縮著,僵硬地轉(zhuǎn)頭看過去。
“犬子無知?!眳峭填濐澪∥〉毓笆肿饕?,“您今日來有什么——”
“西南口,他逃了?!惫砻婧韲道锵袷卿P蝕的,嗓音沙啞詭異,“順帶搶了我們的貨,殺了我們幾千兵力。你怎么看?”
吳吞咽下一口唾沫,緩緩抬頭看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陰冷的眸子,背后的袈裟已經(jīng)浸透了冷汗。他抖抖肥胖的身子,說:“我……我……”
“大人有令,讓我們護(hù)你去打洛?!蹦侨缩r紅的舌尖舔了舔慘白的唇,好像頗為興奮,“你明白?”
“知道,您盡管放心?!彬湴烈簧拇蠖緱n不得不放下身段來委曲求全。
“那個令牌可是你最后的價值所在了,若是………呵呵,你自己看著辦吧。”
鬼面突然消失了,就像他突然出現(xiàn)一樣。
吳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zhuǎn)身踱步到佛堂,老練地打開了佛像下的暗柜,取出一個刻滿獸紋的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黑玉的令牌,隱隱閃著金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