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

　　“那沒事兒了，歇會兒接著練吧，”顧采之靠著椅子，懶洋洋地說，“要不然啊，咱們回去都得被這統(tǒng)考少得可憐的分數(shù)活活累死，分尸，砌進學校水泥墻里。多年以后學校改建，說不定學弟學妹們就會看到我呢?！?/p>

　　“什么叫‘那沒事兒了’？砌進水泥墻里不如寫滿墻的檢討?！蹦h道哼了一聲。

　　“檢討？什么檢討？我寫過的檢討比你寫的卷子還多。像我這樣的學生，都可以開個專門教寫檢討的課外輔導班。而且你不要跟他們學得滿腦子廢料，就算是寫檢討，也得數(shù)字數(shù)，哈哈?！鳖櫜芍@話不假，墨遠道終于嘴角微動，笑了一下。

　　“但是我們解題模式和攻防模式的分數(shù)才剛夠及格線，混合模式必須進前三才有可能統(tǒng)考總分進前三?，F(xiàn)在技術上短時間內(nèi)取得不了什么飛速躍進，咱們也練了好幾局了，我覺得重點還是應該放在研究戰(zhàn)術上……”

　　墨遠道本就帶點書生氣息，現(xiàn)在冷靜分析的樣子更添了幾分領導氣概，這樣子讓顧采之更加著迷，眼睛都快錯不開了。

　　解決完所有問題后，墨遠道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早上醒來時，一睜眼就跟顧采之的目光對上了。

　　“你……”

　　“誰讓我家大學霸這么好看。你咋不去參加個校園十大新聞人物評選呢？”

　　你說的好有道理……

　　八點三十分，全體考生正襟危坐在實驗室嚴陣以待。對他們而言，能否扳回考試的分在此一舉。

　　顧采之：“黑客加油！”

　　墨遠道：“嗯，學霸加油！”

　　“你解題，我攻防，走你——”

　　“你試試這幾個題能不能單獨解出來，我來攻擊，你穩(wěn)住，”墨遠道緊緊盯著電腦屏幕，“漏洞不大盡量不修補，我的程序如有錯誤你隨時改，不用聽我喊?！?/p>

　　“好嘞，”顧采之在草稿紙上龍飛鳳舞地演算著，“這幾個題不難……嘶，你看，這個009又出現(xiàn)了?！?/p>

　　“他說什么？”

　　“你看對話框，他已經(jīng)繞到對方基地了，說是準備奪旗?！?/p>

　　“好，那你給個節(jié)奏?！?/p>

　　顧采之提示：“420攻！”

　　“收到！”

　　“預備！40342，40342，434243，43420！”

　　三人同時攻擊，比賽結束。結算界面出來了，系統(tǒng)正結算著每隊的得分。

　　他們代表了一代新興黑客的水平，他們的背后是無數(shù)同學的崇拜，他們身上承載著考生的全部希望，甚至監(jiān)考老師的特別關注。他們屏氣凝神，靜靜等著最終的結果。

　　已經(jīng)敗了一次，已經(jīng)輸不起了。他們保三爭一，目標不言自明。

　　“第三名：黑客A、黑客Z、黑客E。

　　第二名：黑客甲、Zillah、乙某人?！?/p>

　　人群中隱隱有些緊張，有的考生甚至互相拉起手。

　　“算了，這科能及格就好?！?/p>

　　“兩位學霸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你們夠了沒？特殊時期，一致對外好嗎？”

　　其他考生的爭執(zhí)抱怨好像淡化了，直到某一時刻，緊繃著的弦終于放松：“混合模式全服第一：顧采之、墨遠道、009?！?/p>

　　“耶！”一波又一波的歡呼聲蓋過了先前的煩躁，考生們激動的呼喊快要掀翻屋頂。

　　墨遠道看到最終結算界面的時候有一瞬間的不可置信，直到顧采之沖過來一把把人摟進懷里，那一瞬間，他突然有點想哭。

　　“抱緊點！抱緊點！”不知誰先喊了一句，所有考生的注意力就全部由電腦轉到他們身上了。

　　“采墨無敵！”

　　駱箏南眼角閃著淚光。這大概就是愛情最美的模樣吧，他想。

“哎，余隊發(fā)消息了?！痹趫鏊腥艘簿退€算冷靜，看了眼電腦，提醒考生們。

　　墨遠道就保持這個被摟著的姿勢伸手去夠鍵盤，退出了比賽界面，就看到未讀信息里有一條來自余隊：“恭喜你們啊，學霸。”

　　能得到Black?Swan隊長的贊許，是他們從未想過的。緊接著，對面又發(fā)過來一條消息：“最后還有一道附加題：三行代碼情書：請寫一個程序，發(fā)送給那個陪你一路走來的人?！?/p>

　　最后的附加題？那就意味著這場考試很快就可以結束了？他們眼里閃爍著喜悅的光。

　　顧采之就用這種眼光把墨遠道看了個夠本以后問道：“遠哥，附加分要不要？”

　　“要，”墨遠道抬頭，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到顧采之身上，“你都要了，我能不要嗎？”

　　顧采之也不再打趣，反手就是一個漂亮的程序：

　　if(You?exist?in?my?dreams=1)

　　｛l?will=1;

　　printf("This?lifes?leep?long");｝

　　如果你存在我的夢里

　　我便

　　此生長眠不起

　　墨遠道斟酌許久：

　　if(1000?==?life.luck)

　　giveYou(998);

　　l.luck--,I.meet(you);.luck--,I.walkWith(you);

　　如果一生有1000次好運

　　我愿把998次給你，只留兩次給自己

　　用一次遇見你，另一次永遠陪你

余湘晚看到了他們最終提交的程序，顯然是驚訝了片刻，不知該說什么好。五分鐘以后，長篇大論占據(jù)了他們的電腦屏幕：「《夏商周斷代工程1996—2000年階段成果報告?簡本》：古本《竹書紀年》載：“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鄭?！薄疤煸俚奔刺炝羶纱蔚钠娈愄煜?，有學者認為是日出之際發(fā)生的一次日食?！班崱钡牡赝谖髦芏汲歉浇娜A縣或風翔。通過理論研究建立了描述日出時日食造成的天光視亮度變化的數(shù)學方法，據(jù)此可以計算出每次日食所造成天再旦現(xiàn)象的地面區(qū)域。對公元前1000—前840年間的日食進行全面計算，得出公元前899年4月21日的日食可以在西周鄭地造成天再旦現(xiàn)象，并且是唯一的一次?！?/p>

　　實驗室里，顧采之和墨遠道重重擊了個掌，歸屬于他們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接下來，在場的文科生們一哄而上，在墨遠道的帶領下很快推出了西周年表。正要往答題卡上謄寫時，墨遠道忽然說：“等等，錯了。”

　　顧采之不明所以：“哪里錯了？”

　　“物理學沒用上。”

　　“可是‘斷代工程’哪里能用得上物理呢？”

　　“我記得初中物理書上好像有提到過，用什么元素來推測年份?！闭f話的一聽就是個文科生。

　　顧采之看了下答題卡，一拍腦門：“對啊，碳14！”

　　“對，我想起來了，據(jù)《史記?晉世家》，晉獻侯蘇卒于宣王十六年，也就是公元前812年，晉侯墓M8的年代測定結果表明碳十四測年為公元前808±8年，與之相合，表明了碳十四測年適用于歷史年代確定的可靠性，”墨遠道思考片刻，緩緩開口，“我們現(xiàn)在得出了西周年表，但并不能算出上限時間是多少。但如果根據(jù)碳14算出武王克商之年，這題才算真正解決了。”

　　眾文科生：“什么玩意兒？”

　　眾理科生：“遠哥是個蓋世英雄！”

　　“那碳14的資料從哪來？比賽已經(jīng)打完了啊。”

　　“附加題，”墨遠道忽然說，“也許余隊給的附加題并不是真正能加多少分，而是可以額外給我們資料？”

　　不用他多說，顧采之已經(jīng)給余隊發(fā)信息了。

　　很快，對面回話：“由琉璃河西周墓葬系列年代的上限和殷墟晚商文化系列年代的下限所得到的兩個系列年代的交集之處應是商—周分界可參照的年代范圍。這一年代范圍為公元前1050—公元前1020年。在此基礎上，通過歷史學、天文學等綜合研究所得到的武王克商之年為公元前1046年?！彪S后又立即補了一條：“你們真的是很厲害的黑客，謝謝你們幫忙打贏CTF，快去交卷吧。相信我們有緣還會再見的?！?/p>

　　“顧采之你等著，有朝一日我一定在黑客上贏了你！”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答題卡上一行行字跡清晰工整。歷史課代表墨遠道親自執(zhí)筆：“武王?公元前1046年—前1043年，在位4年；成王?前1042年—前1021年，在位22年……（共王當年改元）共王?前922年—前900年，在位23年；懿王?前899年—前892年，在位8年……幽王前781年—前771年，在位11年?！?/p>

　　中午十二點，他們提前交卷。

　　駱箏南看著他們的答題卡，自言自語：“適應力極強、知識面廣、心理強大、團結一心……這是人嗎？”

這當然不是人?？v觀歷史，秦漢隋唐元明清，嘆朝代興衰；橫看世界，中美英法德日俄，通古今變換。

　　離考試結束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這些考生們也都無所事事，索性開始諞閑傳，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把一向喜靜的駱箏南吵得耳朵疼。幾個調皮的考生建議：“咱們要不出去玩會兒？”考生們一看法不責眾，就把考試用具往考場一撇，一哄而散跑出綜合實驗室，只留下駱箏南擔心地大喊：“別影響其他人考試！注意安全！提前幾分鐘回來！”也不知這群考生有沒有聽到這句叮囑，但他們總體還算安靜，從樓下到樓上，把雙子樓逛了個遍，就連天臺陽臺都沒放過。

　　還有十分鐘系統(tǒng)就要廣播宣布考試結束了，考生們還沒個影兒，駱箏南只好把講臺上的答題卡整理好，上樓去找他們。

　　“奇怪了，他們上哪兒瘋去了？”正疑惑間，聽見樓上傳來一陣噼噼啪啪，他又上了一層樓，只見天臺上顧采之用草稿紙折了幾個“寶”，帶著幾個考生正在打寶玩兒，圍觀考生看得也很投入，“翻！翻！翻！”的加油聲喊得震天響，好在這里是天臺，離室內(nèi)比較遠，又有玻璃門阻隔，沒有影響其他考場。只有墨遠道靠著欄桿，用剩余的草稿紙擋著太陽，看著他們輕笑，那是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很純粹的笑容。

　　“哎，這不墨遠道嘛，”他們年級里的幾個學霸不管是文科組還是理科組的老師都認識，駱箏南上前問道，“不跟他們一塊兒？”

　　“老師，不瞞您說，他們太菜了?！蹦h道的笑又換成了禮貌性的微笑。

　　駱箏南撕了一條草稿紙，拿在手里一邊翻折一邊說：“那我跟你玩一局，怎么樣？”

　　“好啊?！蹦h道也開始折他的“寶”。

　　顧采之那邊一局游戲結束，都湊了過來，文科班的考生更是興奮：“南少加油啊！”

　　“馬上考試結束了，速戰(zhàn)速決?！?/p>

　　然后，速戰(zhàn)速決的結果就是一比一平。

　　“領教領教！還沒問過老師貴姓？”

　　“免貴姓駱，駱箏南，文科組政治老師?！瘪樄~南自我介紹時聲音輕柔婉約，讓人忍不住把他和附中Hello?World社團指導老師簡舒聯(lián)想起來。

　　眾人嘻嘻哈哈，穿過走廊時還是駱箏南提醒他們保持安靜。這么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回了綜合實驗室。剛一坐下，就聽見他們考場的廣播說道：“本考區(qū)物理歷史考試結束。綜合實驗室考場考生該場得分90+10分，以原始得分計入總成績。”

　　廣播的聲音停了一下，那兩三秒里只有沙沙的電流聲，像是壞了一樣，隨后又說：“鑒于該考場全體人員閑逛雙子樓，每位考生扣除5分，更正成績?yōu)?0+5分，以原始得分計入總成績?！边@里的“全體人員”，當然也包括監(jiān)考老師。

　　顧采之：“……”

　　墨遠道：“……”

　　駱箏南：“……”

　　“真想把這個統(tǒng)考廢除了”，在場所有人都起了這個念頭。

　　墨遠道剛走出考場，就被顧采之拉到角落，一臉生氣的樣子。

　　“墨遠道！”

　　“？”

　　顧采之不由分說就是一個吻，直到墨遠道喘不過氣才放開他。

　　“你又發(fā)什么瘋？在雙子樓呢……”

　　“遠哥，你從我嘴里嘗出什么味了沒有？”

　　什么味？剛剛攻勢太強，墨遠道也沒注意，現(xiàn)在簡直要莫名其妙了。

　　“嗯……你中午吃什么了？”

　　不是吃飯？墨遠道擺出考試時的態(tài)度，前后思慮了一下，臉色瞬變。

　　“你偷喝我的茶了？”

　　顧采之氣得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下：“沒嘗出你男朋友我被老壇陳醋腌入味了？”

　　墨遠道笑出了聲，感情一出考場牛頭不對馬嘴的就是因為他顧學霸吃了文科組政治老師的醋。

　　“可是你們當時打寶技術實在不怎么樣啊，我只好跟駱老師玩了一局?！?/p>

　　顧采之：“你跟他打寶？你還答應過我那么多事不也沒干呢？你陪他玩一局，他再跟你去理科班交流學習，合著你倆逛來逛去的……等等！”顧采之看到墨遠道滿眼戲謔，立馬清醒過來：“遠哥！你愿意陪我了對不！好啊墨遠道你膽子大了敢耍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