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掛鐘時針從六走到七,又移動到了八。分針轉(zhuǎn)換,又停在了四十。
“快快快抓緊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寫完的幫一下沒寫完的啊。”秦九歌的目光從每一臺電腦的屏幕上掃過去,把收起的折扇一下一下在手心里敲著,以此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八點四十六,神武庫眾人寫完程序,請指示!”顧采之對著步話機說。
沒多久,一道女聲傳來:“八點五十,黑客大樓編程完畢,請指示!”那是余湘晚的匯報。
“八點五十二,科大完成任務(wù),請指示!”陶壅上氣不接下氣,估計是指導(dǎo)的時候忙前忙后跑得。
“哎,我這個編譯有錯誤,我找不到出錯語句了!誰幫我一下?”一個學(xué)生急得大叫。
“九歌,你來看一下,我……”站在他身邊的楚辭話沒說完,秦九歌已經(jīng)拉過鍵盤開始研究。
“你這機子有問題啊,”秦九歌不斷雙擊“Errors”,但程序完全沒有反應(yīng),“有點難搞,只能人工修復(fù)了?!?/p>
聽著步話機里不斷傳來各方人馬的匯報,秦九歌也有些急了?,F(xiàn)在就差這一臺電腦沒有完成編程了。
“九歌,還有三分鐘了!”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就你能看見表是不是!你專業(yè)還是我專業(yè)!”秦九歌極其罕見地不耐煩了。他這話一出口,突然感覺有些不對,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到底是哪不對,也就不再糾結(jié),專心看他的程序。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去,有些眼花了,使勁閉了下眼睛又接著看。
“這個,中英文輸入錯了。”秦九歌迅速糾正了錯誤——中英文符號的差別微乎其微,必須要仔細(xì)辨別才能看出來。
八點五十九分零五秒,附中Hello?World社團活動室鍵盤敲擊聲停止。
秦九歌對著步話機說道:“附中完成任務(wù),全體編程結(jié)束,準(zhǔn)備運行。我給節(jié)奏,所有人準(zhǔn)備!420攻!”
“收到!”
“預(yù)備!40342,40342,434243,43420!”
同樣的口令,同樣的節(jié)奏,一萬個回車鍵同時敲下,一萬多人緊盯著屏幕,呼吸停了一瞬,就好像時間突然放緩了流逝,定格在了那一霎那。
特遣署的兄弟們重重地?fù)袅藗€掌。
墨遠道緊緊拉著顧采之,顫抖的幅度肉眼可見。
平日里熱鬧的黑客大樓難得有了一瞬間的安靜。
就連一向沉穩(wěn)自持的秦九歌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進了手心,隱約有濕滑的液體滲出。
“成功了!成功了!”人們緊緊擁抱在一起,沖破天際的歡呼聲震得耳朵疼。
屏幕上的程序瞬間下去幾百行,運行完畢,毫無差錯。
可是結(jié)果卻跟顧采之他們想象的不一樣。
按理來說,九點整程序同時運行之后,神武庫的主程序就應(yīng)該被銷毀了,可是控制中心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那把桃花扇,流風(fēng)拂過以后就塵埃落定,全無下文。
“你們,是否還有什么信息瞞著我們?”顧采之轉(zhuǎn)身,嚴(yán)肅地問那群黑帽黑客。
黑帽黑客們面面相覷,并沒有人說話。
“這個任務(wù)關(guān)系到整個網(wǎng)絡(luò),也關(guān)系到你們自身的存亡!”顧采之有些急了,語氣里帶了幾分怒氣,“你們到底在搞什么?把人當(dāng)猴子耍嗎?”
“采之,”江鏡安撫好墨遠道以后起身,拍了拍顧采之,“讓我來?!?/p>
顧采之看著他信步走到黑帽黑客們對面,半靠在轉(zhuǎn)椅上,雙手隨意地搭著,略微瞇起眼睛——那是個談判的姿勢。
“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對吧?其實,我們完全沒必要來神武庫,甚至把一個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傷成這樣,”他指了指墨遠道那只受傷的手,隔著紗布也可以看出他的手很好看,“一邊是網(wǎng)絡(luò)與信息安全,一邊是沉冤昭雪,一邊是自己的小命,成功了會被人們記作黑客史上的英雄,失敗了就以身殉職,對他而言,贏了血賺,輸了不虧?!鳖櫜芍睦镆粍印?/p>
“而你們呢?被陳錯的主程序控制了行動,寄人籬下身不由己,每天都要作出與自己思想相違背的事,還要擔(dān)心著能活多久,這就是你們的‘黑客精神’么?”
“干了那么多違法的事情,就算擺脫了陳錯,還有人民法院、公安機關(guān),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們覺得自己逃得掉嗎?”
“與其為虎作倀,不如棄暗投明。該說的我們也說了,給你們一分鐘時間考慮,是一起銷毀神武庫,還是繼續(xù)留在這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們自己決定。”
說完,他歪著頭看向顧采之,意思是那就等著吧。
大約過了三四十秒,一個人似乎是用了全部的勇氣小聲說:“雙子塔……”
“什么?”顧采之還是怒火中燒。
“我聽陳錯說過,一萬個程序同時運行完畢以后還要使雙子塔坍塌才行。其實也說的通,畢竟是徹底銷毀嘛。但是雙子塔內(nèi)部肯定有防御系統(tǒng),我們要炸毀的話估計有困難……”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江鏡問:“這回需要多少人?”
那人沉默了,人群中有一個不屑的聲音:“愛多少人多少人去,隨你的便,你堂堂刑偵一支的隊長要是一個人能把雙子塔弄塌,那也叫本事。”
“你確定嗎?你要知道你所提供的信息關(guān)乎一萬人的行動方向?!苯R直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眼神里是那種審訊的嚴(yán)肅。
“切,”那聲嘲笑又來了,“自己是刑偵一支的隊長就可以咄咄逼人了,別整的我們好像罪犯似的?!?/p>
還沒等江鏡回話,顧采之就說:“黑帽黑客所做的事就是違法行為!江支隊光風(fēng)霽月依法辦事,你們這些詆毀和不服的話就等著去市局說吧!”
“我確定!”最開始說話的那人也回應(yīng)江鏡的發(fā)問大聲說了一句,像是在發(fā)誓,但隨后聲音又低了下去,“我以前是搞軍事的,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p>
江鏡沉思一會兒,對顧采之點了下頭,顧采之會意,取下步話機:“各小隊注意,根據(jù)黑帽黑客交代,銷毀神武庫最后一步是炸毀雙子塔!”
簡舒和物理老師剛進活動室的門,就聽到秦九歌領(lǐng)口步話機傳來的指示,隨即物理老師說:“既然是最后一步了,那也不用這么急死忙活的,我們?nèi)ナ程么蛄藥讟硬耍蠹蚁刃菹⒁幌?,辛苦了?!彼麄兞嘀鴱膶W(xué)校食堂打包回來的晚飯,一邊說著一邊擺在秦九歌他們面前的桌上,又給學(xué)生們一一帶了飯。
“老師,我們事業(yè)心比較重,既然接了這個任務(wù),最后結(jié)果沒出來我們都不好意思休息?!币粋€同學(xué)回答。
“這年頭學(xué)生都知道事業(yè)心了,”簡舒輕笑,“那好啊,我改變主意了?!?/p>
幾乎是同時的,所有人開始干飯。
晚餐后,秦九歌問物理老師:“我那個昭陽殿沒給我拆了吧?”
“那哪能呢,”物理老師笑著回答,“年級組長的辦公室誰敢動吶!您走了以后一直都沒人敢動里面的設(shè)施,倒是每天都有值日生去打掃衛(wèi)生?!?/p>
“那敢情好啊,”秦九歌看向楚辭,“走,去昭陽殿換身裝備再去神武庫?!?/p>
楚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個私人獨立辦公室?”
很顯然某位生物老師還在幼稚地生氣。
秦九歌這下反應(yīng)過來原是自己改程序那會兒不注意,兇了自家的大寶貝,連忙又是哄又是道歉,好不容易把人弄順毛了拖進昭陽殿。
秦九歌換上一身深黑色的修身長軍服,皮質(zhì)高筒軍靴,肩章和袖扣泛著銀色的冷光,這樣的裝束充滿了嚴(yán)肅而禁欲的氣息,讓人沉迷。
楚辭的視線被他吸引,只覺體內(nèi)燥熱攢動,紅著臉說:“……九歌穿什么都好看?!?/p>
“是嗎?你政治考試那晚可不是這么說的?!?/p>
“那我說什么了?”
“你說九歌當(dāng)然最厲害了……”秦九歌笑得風(fēng)流,就這么看著大寶貝耳朵一點點變紅。
“好了不逗你了,今晚是決勝夜。”他笑笑,將黑色的軟皮手套戴上。
楚辭咬唇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可以帶我去嗎?多一個人總要好一些?!?/p>
秦九歌考慮片刻,說:“保護好自己?!?/p>
這便是同意了,楚辭挑了一套白色的軍服穿上。與秦九歌華麗繁復(fù)的銀線勾勒相比,這一套簡潔許多。秦九歌目光一動,唇邊露出笑意。
“大事不好了!”秦九歌下來,出于禮貌他沒沖進教室,隔著門對簡舒說話。
“誰讓狗咬了?”簡舒顯然在嘈雜的教室里沒聽清。
“那群人要遭殃!”
“狗還帶著槍?”
秦九歌無可奈何,也不管什么禮貌不禮貌了,直接開了門進去:“得得得,我也別說了,你趕緊跟我走?!?/p>
“這狗長得還挺丑?”
秦九歌:“……”
他們下樓的時候,沈江已經(jīng)把車從車庫開出來了,她剛?cè)恿撕酗埌b上車,就看見這兩人親密無間地走過來了,后面跟著正在整理衣著的簡舒和物理老師。
“上車!”她招招手,順便把后車門打開。秦九歌讓楚辭先上了,簡舒則坐在副駕駛。沈江關(guān)上車門,跳上駕駛座,又搖下車窗:“走了?!?/p>
“路上小心,一路順風(fēng)啊!”物理老師揮手,目送車輛駛出校門。
迎著萬家燈火,奔赴漫漫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