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問一下，你剛才看了什么演講視頻嗎？”吳夢初輕輕擦了擦手問。

　　“這個，”荊夢遙遞過自己的手機，“赫拉利的演講?！?/p>

　　“哇！他就是寫《人類簡史》的那個？我記得初中的時候我們老師還要求看這本書來著。”

　　“沒錯，不過這個演講呢主要講的是人們在死亡面前不在平等?！?/p>

　　他點播放按鈕，調(diào)整了下進度條，里面的聲音夾雜著各種高深的名詞：“……與此同時，我們也很可能看到鴻溝在社會內(nèi)部產(chǎn)生，原因正在于上述的科技革命，尤其是生物學革命。過往的貧富差距、國王和農(nóng)民的差距，是經(jīng)濟學意義上的、法律學意義上的、政治學意義上的，但從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在歷史上，某些社會文化的確曾讓人們想象，特權(quán)階層擁有更優(yōu)越、更高貴的“血統(tǒng)”。——但那并不是真實的，依據(jù)我們現(xiàn)有的生物學知識，在國王和農(nóng)民之間，基本的生理和心理能力是相同的，彼此之間的差別僅僅是社會的、政治的、經(jīng)濟的差別。

　　但在21世紀，新技術(shù)將賦予人們前所未有的能力，使得富人和窮人之間有可能產(chǎn)生生物學意義上的鴻溝：富有的精英將能夠設(shè)計他們自身或者他們的后代，使其成為生理和心理能力都更為高等的“超人”，人類將因此分裂為不同的生物階層，先前的社會經(jīng)濟階層系統(tǒng)可能會轉(zhuǎn)化為生物階層系統(tǒng)。

　　人們在死亡面前將不再平等，甚至是死亡的社會位置也將因為生物學革命而發(fā)生改變。在人類歷史上，死亡一直行使著令眾人得以平等的偉大功能。即便是一個社會里最具權(quán)勢的那位要人——國王、皇帝、教皇，他們也終有一死。死亡被視作人類不可避免的命運，被視作神的指令：我們會死，因為神就是這樣創(chuàng)造我們的，我們對此無能為力——這是絕大多數(shù)文化、文明共有的前提。

　　但在今天，人們對死亡有了新的理解，越來越多科技、商業(yè)精英正在重新思考死亡，他們將死亡視作技術(shù)問題。在這種視角下，人之所以會死，并非神的旨意，并非自然的規(guī)律，而是因為技術(shù)性的失?。耗闼懒?，因為你的心臟停止供血，因為癌細胞擴散進你的肝臟，因為病菌侵蝕了你的肺部。而每一種技術(shù)問題在理論上都會有技術(shù)性的解決方案，也許你還不知道解決方案是什么，但只要有足夠多的時間和金錢，所有的技術(shù)難題都會獲得解決。赫拉利強調(diào)，這并不是幼稚的幻想，世界上一些最具權(quán)勢的精英和機構(gòu)正在非常嚴肅地嘗試處理這個問題，例如，谷歌就在近年成立了一家名為“卡利科”(Calico)的新公司，其任務便是尋找方法來克服死亡和衰老問題。

　　死亡由人類宿命向技術(shù)問題的轉(zhuǎn)變，也意味著死亡將不再充當人類社會最偉大的“平衡裝置”(equalizer)。因為，頂尖機構(gòu)正試圖研發(fā)的技術(shù)將會極端昂貴，絕非全世界七八十億人皆可購得的，很可能發(fā)生的情況是，只有極少數(shù)精英才負擔得起這項技術(shù)。在20世紀，無論是億萬富翁還是貧苦的窮人，都因醫(yī)學進步而延長了壽命，然而，在21世紀，貧富之間的鴻溝正重新張裂，富人的長壽程度將遠遠超過窮人。

　　在未來的幾十年，富有的精英也許并不能做到“永生不死”——他們可能被車撞死，可能被恐怖分子炸死——但是，只要付出足夠多的金錢，接受足夠優(yōu)良的治療，他們就可以持續(xù)不斷地延長自己的壽命。而當死亡僅僅成為窮人的問題，窮人將會前所未有地憤怒，因為連死亡都不再是平等的了。富人則會前所未有地焦慮：過去，當你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你在面對死亡的風險時會更為豁達，因為那并不意味著失去上千年的生命；而如果你認為自己有機會實現(xiàn)永生，就會小心翼翼地避免一切可能導致死亡的風險，很少有人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吳夢初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根據(jù)之前的那些科幻大片兒來看，空間站的休眠倉就是把生命暫停了？”

　　“算是吧，”荊夢遙收起手機點頭，“但在實際生活中，太空休眠倉是不存在的，只是從理論和實踐方面來說還是有一定的幾率可以行得通。太空休眠倉的原理就是進行低溫休眠，低溫休眠狀態(tài)將通過降低身體的核心溫度實現(xiàn)，這一過程將在數(shù)小時內(nèi)緩慢進行。雖然宇航員處于低溫休眠狀態(tài)，他們將通過腸外營養(yǎng)的方式接受靜脈營養(yǎng)注射。這些營養(yǎng)液中將含有人體正常功能所必需的全部營養(yǎng)素。除此之外，宇航員也將通過導尿管排除尿液，而且在超低溫冷凍下幾乎是僅維持非?；A(chǔ)的生命體征。新陳代謝的速度幾乎接近為零，所以在這種設(shè)定幾乎可以認為基本進了休眠倉一個人的生理狀態(tài)就像按了暫停鍵一樣。”

　　“那有沒有可能……”

　　荊夢遙看著他示意他繼續(xù)說。

　　“有沒有可能采墨并沒有死，而是在休眠狀態(tài)？”

　　荊夢遙瞳孔放大，有些震驚，隨即一拍手：“對??！我怎么沒想到？神武庫中心堪比冰原，符合超低溫的條件，再加上炸塔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失去意識，可不就是休眠嘛！”

　　“嘻嘻，”吳夢初咧嘴一笑，“荊總，我有用吧？”

　　“有用有用，”荊夢遙連連點頭，“太給力了！”

　　“呃……”他像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一樣，“你還沒說你讓我去找魏揚，到底是什么事來著？”

　　“說來說去還要回到統(tǒng)考吧。你看啊，咱之前不是加入了統(tǒng)考嗎？自從統(tǒng)考考制改革以后，每個學科考試過程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外，但你有沒有注意到地理那場出奇的順利，你不覺得很離譜嗎？”

　　“嗯，是有點離譜。”

“那時我就想著，按照那群人的習慣沒那么容易，果然，一個地理一直考到了現(xiàn)在……”荊夢遙嘆了口氣。

　　吳夢初拍了拍他：“荊總，先休息吧，估計他們組會也開得晚，我明兒再給他打電話?！?/p>

　　荊夢遙搖頭：“這新策略我還得研究研究，靈感不是那么好找的，萬一睡一覺就忘了呢？而且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階段，實驗室不能沒人，所以我就不走了，你要是困了可以先下班。”

　　“唉，你看你總是這樣，大晚上泡實驗室，這不好吧，??？這樣身體受不了的?！?/p>

　　“沒事兒，采墨還是孩子，他們的事比較重要。再說了，上次實驗完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切，誰上次實驗完了以后就住院了??？所以啊，人過了三十就得服老，別再當自己是連續(xù)幾天連軸轉(zhuǎn)搞科研不睡覺的小年輕啦！”吳夢初撇了撇嘴，“既然荊總這么兢兢業(yè)業(yè)，那我也不走了，我就在這兒瞇一會兒，麻煩你兩個小時以后叫我哈?！?/p>

　　荊夢遙把資料又仔細研讀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數(shù)。他一尋思這事兒還得魏揚來了以后才能有進展，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睡著的人，自己也趴在桌上稍作休息。

　　吳夢初是被電話鈴聲叫醒的：“喂？對，我是，怎么？”

　　聽得出來，物理老師一邊打電話一邊組織他們班的學生上早讀：“都把嘴閉上！一天到晚就知道說！課代表領(lǐng)讀！我去接個電話……哎哎，小吳啊，魏老師說他給你打電話沒人接，問我是什么情況呢?！?/p>

　　吳夢初退出通話界面一看，好家伙，果然有未接電話：“啊那個實在抱歉，我們昨天實驗太晚都睡了，現(xiàn)在我給他發(fā)消息啊。嗯嗯，知道了，哎好，再見。”

　　他正要怪荊夢遙為什么沒把自己叫起來，轉(zhuǎn)身一看這人還沒醒。

　　吳夢初：“……太不靠譜了！”

　　然后他通過了魏揚的加好友申請，發(fā)了條消息：“魏老師好，我是生命研究所吳夢初，愿意加入我們‘向死而生’復活行動嗎？”

　　對面秒回：“好。上午十點，研究所見?！?/p>

　　吳夢初一蹦三尺高，沖過去把荊夢遙推醒：“荊總，上午人就過來！別睡了！你這也太不靠譜了！”

　　不到十點，他倆就下樓在研究所門口等候。四下張望之時，走來一個高挑的男子，那相貌是一等一的出挑，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傲骨錚錚的樹。日光透過樹葉間隙照下來，他的衣角泛起淡淡的柔光。來人走近了，聲音清冷出塵：“你好，我是附中地理老師魏揚?！?/p>

　　“久仰久仰！我是總研究員荊夢遙，這是我們實驗室的一員，也是我的助手吳夢初。老師這邊請?！?/p>

　　兩人在路上簡單介紹了這次任務的情況，以及關(guān)于地理統(tǒng)考的推測。魏揚表示：“所以你們是希望我用地理知識推一下他們真正的位置？”

　　“對！就是這個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