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靠窗，蘇山山曲起手肘，搭在窗臺上，用手撐著下巴。視線穿過幾凈透亮的窗戶，朝地平線無限望去。嘴角有微笑的弧度。
坐在她對面的女生，戴著酒瓶底那樣厚的眼睛片，留著劉海，眼瞼下鼻中部地區(qū)密布著顯眼的雀斑，正翻閱著一本時尚雜志。年紀與她相仿。
她一上車，就看到女孩早已獨自一人坐在對面。
自她一落座，女孩就變得有些怪異。她察覺到了，但是選擇視而不見，對于這種情況她早已習以為常。
她心無旁騖地思念起秦凡的一言一行，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嘴角眉眼彎曲的弧度……渾然不覺自己的喜悅早已溢于言表。
窗外的景色很尋常普通，窗內(nèi)的景色卻很誘人。
女孩被對面的美麗女子吸引了注意力。女子看著車窗外的景色，面容明媚。此時恰逢天朗氣清，陽光和煦，與美人相得映彰。
忍不住再看向女子，嬌顏清雅明媚，比她手里這本雜志上的時裝模特要好看許多。
匆匆覷了一眼后，女孩把視線轉向窗外，恍然覺得風景比方才更讓人心悅了。也不知是人明媚了景色，還是景色明媚了人心。
貪婪和對美的追求是人與生俱來的共性。
她不知滿足，膽子也漸大了起來——裝作舉止自然地樹立起雜志翻閱。表面上是在看書，實際上是在細細觀摩對面的美人兒。越品越有滋味兒，越看越來勁兒。
冷不丁，女子朝她的方向輕忽一瞥，四目相對。
女孩有些尷尬，但并沒有因此移開視線。最終，誰也沒有移開目光，仿佛時間被定格。
蘇山山看著女孩緊挨書沿邊上冒出的半個腦袋和眼睛，沉默不語——被同性如此明目張膽地窺視還是頭一遭。
在公共場合，女孩舉止太過于突兀。
其實，她本打算達到警示目的就結束，點到為止即可。
只要對視過后，她無須再予以理睬，女孩自會收斂安分。
但是目光交接的瞬間，她回想起兒時與父親逛街時的情景。
每當路過精品店時，她就會定定地站在店外，愣愣地看著玻璃墻內(nèi)可愛精致的巨型玩偶。盡管她知道父親不會將其買下，但是每每經(jīng)過，她還是駐足癡看許久。
偶爾一晃神，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倒映在櫥窗上的自己，表情充滿渴望期盼與向往憧憬。
一如眼前這個女孩直白的眼神，簡直是如出一轍。只不過她們憧憬的東西不一樣。
幾秒鐘的對視，她對女孩產(chǎn)生了莫名其妙的親近感。
她臨時改變了主意。
她傾身向前靠近，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女孩，破例再進一步，率先打破沉默：“你為什么看我？”
“因為你長得好美?！迸⑾胍膊幌氲孛氪?，直白地贊嘆道。
——呵，真是囂張啊。不過有點意思。
為了節(jié)約時間與精力，降低支出成本，如非必要必需，她是不會輕易主動與人交談接觸的。即使是讓她很有好感的人，通常她也是選擇在一旁觀望，不靠近。
有原則不是死板。循規(guī)蹈矩，作繭自縛不是她秉持的生活態(tài)度。
許是今天心情格外好的原因，她又更進一步了。隨緣吧。
她離座俯身，一手摘掉女孩的黑框眼睛，一手將女孩劉海盡數(shù)向上挽起。動作很是利索。
女孩起初有些驚慌，失去有效支撐的雜志“咻——”的一聲平攤在小臺桌上。但是女孩也很快安定下來。許是自覺出格在先，心中有愧，沒有反抗，態(tài)度順從。
女孩的五官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
她細細打量幾眼，緩慢但堅定地道：“你也不賴，是個美人胚子。”
相由心生，眼睛澄澈的人，一般不會很難看。
女孩重新戴上眼睛，對于蘇山山的夸贊不以為然。心中更傾向于對方是客套話玩笑話，還極有可能是變相的嘲諷。畢竟她不是小孩子，哪來胚子一說，且自己過活了二十年，還從未有人如此稱贊過她。
但她不羞不惱，坦然接受，落落大方地回禮：“謝謝你。”
蘇山山看著女孩誠懇的神情中裹挾著幾分不卑不亢，無驚無喜。心中了然女孩心思，也不覺喟嘆：總有些人在認識這個世界的丑陋后依舊選擇熱愛它。
她忍不住要逗弄一下這個有點自卑但是勇敢寬容的女孩子。
“你的小雀斑也很可愛喲。”神情真誠不戲謔。同時，她也身體力行著配合這令人倍感親切的話語。
所見所聞竟惹得女孩白皙的皮膚上突現(xiàn)一抹緋紅，煞是好看。一時語塞無措，只得低垂下頭以掩羞澀。
正當蘇山山喜滋滋暗暗得意時，另一個女孩突然現(xiàn)身她倆身旁，站著怒視她，嘴上也不饒人：“你干嘛欺負她！”
聞言，女孩猛地抬起頭，見此情狀，急忙解釋道：“沒有沒有，詩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p>
女孩視線在兩人之間快速來回擺動，顯得有些慌張。而蘇山山則一臉淡定地回視那個形容跋扈的女孩。
被喚作“詩哲”的女孩，沒有為自己的莽撞道歉，自然而然地坐到雀斑女孩身旁的位置上，抄起那本時尚雜志，興致高昂地談論起其中的內(nèi)容。全然無視蘇山山。
她對此不以為然，一笑置之。
雀斑女孩一面迎合著同伴的熱情，一面抽個間隙朝蘇山山看去，眼中滿含歉意。
她點頭微笑以示無礙。
兩個女孩該是結伴同游。從衣裝打扮來看，雀斑女孩明顯家庭條件要差些。
她目光狠辣，看人能看到骨子里去，準確得可怕。
在旁人眼中是親密好友的兩位女孩在她看來，是個十分奇怪的組合。
薰蕕向來異器，但實際上周遭環(huán)境大部分時候是處于一個魚龍混雜的狀態(tài)。有時，當事人甚至始終都不知道實情。人生際遇就是那般無厘頭。
過后，她和女孩再沒有交談接觸，只默默地聽著女孩同伴幾乎不間斷的說話聲。
最后，她們?nèi)嗽谕徽鞠赂哞F。面對女孩略帶驚喜的容顏，蘇山山愉快地和她說了“再見” ，隨后轉身離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一段露水情緣。
回到學校已是夜間八點，她走在校園里，路燈通明，三三兩兩的情侶結伴相游。
她特意尋了一條幽靜的小徑，繞道而行，免得壞了他人興致。
待她轉變方向，恍然發(fā)覺自己的異樣，往日她可是不拘小節(jié)。于是，不禁自嘲：果不其然，好心情能讓人變得寬容。
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走著走著，前方樹林里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林喬走近，停在她跟前，表情云淡風輕：“你談戀愛了？”
雖是疑問句，但蘇山山知道他這是明確肯定的意味。
她淺笑道：“你為什么這么懂我？”
“因為你很好懂?！?/p>
“是嗎？”本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是誰？”
“我去見了我哥?！眿深伮洞荷?。
他心臟沒來由地發(fā)顫了一下。旋即，朝她身旁靠近一步，故作平和漫不經(jīng)心略帶調(diào)侃地問道：“青梅竹馬，曾朝夕相對的鄰家大哥哥?”
“不是呀，同在屋檐下生活?！毙︻佉琅f。
“蘇山山，你不要干傻事!” 他傾身低聲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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