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大,在略顯空曠的花廊里回響。似海里那飄搖的水草,綿密悠長,如同困住了往來的小魚蝦那般,纏住了耳蝸。
他們半被動地當(dāng)了旁聽者。
另一些應(yīng)承著的人,聲音聽得出唯諾膽怯,還有些顫抖,卻也仍在堅持著據(jù)理力爭。
他們適才經(jīng)過的是宣傳部的基地。內(nèi)部人員似乎正在為所用材質(zhì)問題而僵持不下。兩種在同一用途上效果一樣的材質(zhì),一個價高,一個價廉。而頗具權(quán)威的那個人一口咬定價高的那種,以價格定成敗,力求完美。如今各方面工作已經(jīng)落實到位,再要重拆返工,大可不必。當(dāng)前形勢如此吹瑕求疵,勞心勞力,與情理相背,自是不會有人擁護認同。
直到二人走出花廊,依稀能聽到他們還在爭執(zhí),沒有個結(jié)果。
前方有一巨幅宣傳海報,趣味盎然,靈氣十足。
她不禁駐足觀賞。
“這是宣傳部部長的手筆,就是今晚議會上你說有一面之緣的人,叫歐詩哲?!?/p>
“哦?”她微感詫異,接著輕描淡寫地道:“人不可貌相啊?!边@樣一份靈性和印象中的那張稍顯刻薄的臉實在是不太匹配。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沒有道理的事情?!绷謫讨浪脑捦庖?,“剛才你也見識到,她不是好相處的人。如若沒有這樣的實力,以她的脾性,當(dāng)外宣部部長恐怕有些牽強?!?/p>
她不言,她不在乎陌路人的神形是否如一。
眼前的少年被世界戲耍了,溫柔依舊,卻注定要顛沛流離。
思及此,她突然很想抱抱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孩子。下一秒,她確實也這么做了。她上前展開雙臂擁住林喬,將頭輕靠在他胸前。林喬也輕輕回擁她,并不覺得突兀詫異。
這個世界有時候確實是很任性無理。
文化祭月如期而至。眾人云集操場,以互砸用氣球自制的水球的熱身運動,正式拉開序幕。一聲令下,場面頓時陷入混亂。神采飛揚的臉龐,興奮的尖聲怪叫。水弄濕了衣裳,也洗掉了歲月的塵埃,靈魂重?zé)ㄇ啻汗獠省Ní毸蝗随?zhèn)定自若地橫穿操場,暢通無阻,格格不入。
她坐在水泥砌成的主席臺邊沿,搖晃著雙腿,看著操場上的人互砸水球。
文化祭在她看來就是一場盛大的寂寞盛宴。人是群居屬性的動物,很難耐得住寂寞。人們在氣氛的迷惑慫恿下,自覺安全恰當(dāng)。還需得趁著混亂,借由情緒,才敢表露些許真實。釋放寂寞,相擁狂歡,最后陷入更深的寂寞。
好比冬天一直待在暖室里的人,只有領(lǐng)略過外邊風(fēng)雪的冷冽,才能體悟到尋常火堆散發(fā)出的熱度的可貴。感受過群魔亂舞的癡狂熱烈,原本習(xí)以為常的寒高處的孤寂清冷愈發(fā)鮮明。
釋放天性,露出本來面目的人類讓她覺得可愛。
正當(dāng)她心情愉悅地觀賞時,后背措不及防挨了一個水球。爆破迸濺,觸感冰涼。
曾聽人言,第一個水球一定是砸在當(dāng)下最喜歡的那個人身上,只因滿心滿眼都是他(她)。
回頭看清那人容顏,是她認識、喜歡且在乎的人,正對她露出得逞的壞笑,眼神干凈,卻不是她心尖上的人。
看著林喬渾身濕漉滴水,仿佛剛從河里爬出來,身上還粘趴著許多五顏六色的氣球碎片。足見他的人氣還是很高的。盡管自他倆打交道以來,林喬在校內(nèi)的風(fēng)評肉眼可見地惡化。
人總是會為了所謂安全隨波逐流。
“幸好今天我沒有拿上單反,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p>
“怎么?今天歇業(yè)?”
“算是吧。照片拍多了,偶爾走進照片里去也不錯?!?/p>
天氣炎熱,為了健康著想,他們當(dāng)了一會兒旁觀者就回宿舍換上干燥衣服,相約去勘察文化祭的主戰(zhàn)場。
她的宿舍在女棟二樓。林喬在的宿舍在男棟七樓,且距離目的地近。
于是,她換好衣裳后就前往男棟,候在樓下大廳。須臾,林喬便下來了。二人并肩離開。
剛出樓道口,迎面走來三五個結(jié)伴而行的男子。在此之前,曾與之打過一次面照。
衣衫斑駁,面隱戾氣。一瞬的對視,為首的男子露出詭異邪佞的冷笑。
擦肩而過的瞬間,汗臭味直逼呼吸道。
男子順勢在蘇山山耳邊低語,所說話語也同樣腥臭十足。
“兩個怪胎在一起還真是般配。”
音量不大不小,在場的人剛好都能聽得到。
那群男生沒有中途停下腳步。話音剛落,都發(fā)出怪異的哄笑聲從兩人身旁陸續(xù)經(jīng)過。
校園里不僅謠傳她和林喬的緋聞,還爆發(fā)過針對林喬的非議。對于這些,兩人都不甚在意。漸漸的,熱浪過去,偶有小波浪打在沙灘上,不足掛齒。
盡管如此,她還是暗自替林喬感到有些憂心。
看來流言蜚語滿天飛,必定是有人在背后煽風(fēng)點火。
“憑空捏造栽贓陷害這種手段,我也挺在行的。不想親嘗滋味,就管好你的嘴?!碧K山山停下腳步,沒有轉(zhuǎn)過身去,刻意挺高了一些音量。
她對這種事情是滿不在乎的,至今她也只識得對方面貌,連名字都懶得弄清楚。但是就像墨菲定律一樣,小漏洞一定會促成大問題。偶爾警告一下無何不可,免得對方太過猖狂。
帶頭男子身形明顯一頓,旋即轉(zhuǎn)過身來漫不經(jīng)心地道:“噯,這種罪名我可不敢當(dāng)。而且,事實擺在眼前,我也不是空口無憑啊?!?/p>
站在蘇山山身旁的林喬側(cè)身看到男子正揚起下巴,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不愿再作停留。正要示意蘇山山動身離開,忽聽得大廳深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什么事實呀?”唐亦琛剛從樓上走下來。
男子瞬間木訥,氣勢全無,神色拘謹。
似乎也沒想要聽男子口中的事實,唐亦琛走到男子跟前,朗聲道:“他們兩個是我朋友,以后不要再刁難他們,否則我們也沒必要往來了?!?/p>
這似乎正戳中男子軟肋,連忙應(yīng)承。
林唐兩人揮手微笑示意后,林喬和蘇山山繼續(xù)向前行。
途徑林蔭小道,蘇山山開口問道:“他知道了?”
聞言,林喬腦中開始思索,回想起那天的下午。他滿心歡喜地奔向甜蜜而殘酷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