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薇提著滿滿一袋子麥當勞拐進合生時代錦苑公寓小區(qū),她已經(jīng)許久沒碰這類食物,原因很簡單也很可笑,周書韞不喜歡。蕭白薇納悶周書韞怎么有那么多的不喜歡,不喜歡邋遢,不喜歡說話大聲,不喜歡垃圾食品……總之,蕭白薇感覺除去她那張可稱之為天使般溫柔的面孔,周書韞大概全部看不上。呵呵,無所謂,她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員,周少爺早晚看膩讓她收拾包袱走人,并且那天指日可待。
明日周先生大婚,婚配的對象是他政治棋盤上一枚棋子。既然要指望仰仗岳父手中的權利,起碼的夫妻和睦他還是會裝裝的吧。周先生有那個本事,不然當初蕭白薇怎會墜入似糖如蜜的漩渦,自此再無脫身的可能。
不管怎樣,今晚周書韞肯定沒工夫打攪她的生活。蕭白薇打算好好放縱一番,畢竟平常她是決計不敢的。周書韞來無影去無蹤,她必須時刻保持完美狀態(tài),以迎候他不定時的寵悻。
正想著,蕭白薇遠遠瞧見樓門口停著一臺黑色大車。她當然認得出那是周書韞的座駕,盡管他極少乘用。
蕭白薇清楚地記得,和周書韞第一次見面,他開的就是這臺黑色林肯。當時她猜想周書韞八成是哪位企業(yè)家的小開,相比用聒噪超跑招搖過市的土豪,蕭白薇更傾向認同周書韞的品味。直到很久的以后,她才明晰,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那男人的涵養(yǎng)豈是一朝一夕所培養(yǎng)出。在蕭白薇看來,就周書韞的身份,林肯不算張揚。顯然,周先生并不認同,多數(shù)場合他會選擇一輛有些年頭的奧迪A6,特別不起眼,甚至有點破。蕭白薇奇怪,周書韞換帶過的腕表,隨便一只價值都遠超奧迪,說他鄙夷炫富實在略顯牽強。漸漸地,她明白周書韞根本不需要任何標簽彰顯身價,他周書韞名字的本身就是標簽,不論汽車、腕表或其它,于周書韞而言無分貴賤,只有喜不喜歡。周書韞對繁華的淡漠,源自他通曉凡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皆毫無意義。是以可證,蕭白薇應也只是現(xiàn)階段周書韞較中意的一樣配飾,偶爾興致不錯翻來欣賞,等熱乎勁一過就會被拿去丟棄,如同他對待所有玩具的態(tài)度。
蕭白薇行至樓前。
車門打開,龔睿由打駕駛室走出來,恭恭敬敬地頷首,“蕭小姐晚上好,老板到這里等很久了!”
他故意把很久這兩個字的發(fā)音拖長。
蕭白薇簡直恨透龔睿這種不遠不近的態(tài)度,尊敬中帶著幾分看不起。
龔睿是周書韞的秘書,老板最得力的近臣,許多周書韞不便出頭的勾當,順理成章地由他處理妥善,從不留后患,周書韞對他的信任無以撼動。
蕭白薇理解龔睿為何輕蔑于她,周書韞身邊不乏攀附權貴的女人,左右是老板的情婦,在龔睿眼里沒區(qū)別。
她禮貌地點一點頭,問道,“周先生,今天,有空?”
龔睿輕蔑地笑了笑,“有沒有空人都在這兒了,蕭小姐感興趣,不如親自去問的好?!?/p>
蕭白薇想給他一巴掌,嘴上卻客氣地答,“嗯,辛苦龔先生?!?/p>
她轉身剛邁開步。
被龔睿喚住,“蕭小姐預感我們會來?還特意給下屬準備了吃食,屬實周到,難免老板對您看中,那么龔某恭敬不如從命。”
他說話間大力扯過蕭白薇手中的紙袋,臉上笑容禮貌,隨后躬身比出請的手勢。
狗奴才,哪天你家主子倒了臺,有你的好果子吃。
蕭白薇內(nèi)心暗斥,表面仍故作平靜。
“哦對,我發(fā)紅包給你,想著查收,不好賴賬在老板頭上?!饼忣Qa充道。
蕭白薇乘電梯至三層,右行幾步,按指紋解鎖房門,燈全熄著,里面又靜又黑。
她熟諳周書韞的習慣,脫掉鞋子擺在玄關,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照明,用手擋住光線,赤腳挪進內(nèi)室。
周書韞闔眼倚在客廳靠窗的沙發(fā),西服蓋住腹部,呼吸綿長均勻。那是他青睞的位置,有時只趕得及到這邊小憩,基本在那里休息兩刻鐘前后,醒來招呼不打便走。起初蕭白薇不明所以,時間一長,本不多的好奇心慢慢泯滅。地方是周書韞施舍的,他高興來便來、愿意走便走,她無權過問。
歸根結底周書韞只是來睡個覺而已,蕭白薇索性利用這空擋看會書。她如同往常翻開桌角的《莎士比亞悲劇喜劇集》,仔細閱覽那些早已讀過千百遍的文字。
“去哪里了?”周書韞忽然低聲說話。
“沒去哪?你來多久了?”
周書韞閉著眼睛不動,“不知道,剛好睡醒。去放水,我沖個澡?!?/p>
他身上散著的濃濃酒氣,蕭白薇落座瞬間便嗅到了。明天要結婚的人,頭晚還在應酬,說出去恐怕鬼都不信。周書韞常年受胃痛折磨,對方若非來頭夠足,絕無可能令他破例。蕭白薇估么他要趕飛機,照合同約定,出于義務地關心了一句,“你吃過東西沒?要不要幫你準備?”
周書韞半掀開眼皮,斜睥蕭白薇一眼,打喉嚨哼弄道,“你喜歡弄就弄?!?/p>
語畢,他翻坐起身,煩躁地扥下領帶,解開腕表咣當一聲扔向桌面,站起來拐進浴室。
蕭白薇吐舌,伺候也不是,不伺候也不是,無緣無故不知發(fā)哪門子脾氣。在身邊待得越久,這位爺?shù)男宰铀故窃桨l(fā)吃不準了。
打開冰箱,蕭白薇為剛剛的多嘴后悔,她忘記家里沒有余糧,今晚要靠快餐裹腹。
她東拼西湊地用酒釀煮了幾顆黑芝麻圓子,擔心周書韞不好消化,特意多加了火候,出鍋前又在浮面撒上些切得極細的青紅絲。那男人吃飯講究,要么不碰,否則色香味缺一不可。
做好這些,蕭白薇快速整理好周書韞的行裝,一溜煙地跑到浴室外。
“遞進來。”
水聲停頓少頃,周書韞將門裂開一道縫隙,探出白皙緊實的半截小臂。
蕭白薇守在門口,“穿好我給你吹頭發(fā)?!?/p>
她習慣了這般亦步亦趨地拿捏周書韞的細小心思,每件事該怎樣做爛熟于心。
剛著手時周書韞不滿意,衣服經(jīng)常一件一件往地上丟,蕭白薇就耐著心思重新挑,直到周書韞肯定為止。小到一枚袖扣的顏色或領帶打法,今日蕭白薇所散發(fā)出的氣質(zhì),是周書韞手把手調(diào)教的。
周書韞沒有召喚蕭白薇,繃著臉坐到餐桌旁,淡藍刺繡細紋襯衣,黑色毛呢料西褲,高溫過后的面龐氤出淡淡粉紅。
蕭白薇不得不承認周書韞真的好看。身形細高,臉部輪廓立體,眉毛斜插入鬢,雙眼皮大眼睛,左眼角上方的太陽穴有一粒血色小痣,鼻梁高挺,兩側鼻翼清晰,唇很薄。她忘記是誰曾經(jīng)說過,唇薄的人無情。這點在周書韞身上得到完美的印證,那么好看的男人,殺人不眨眼睛。
周書韞看著碗里的酒釀圓子,心情愈加憋悶。
眼前是樁迫不得已又不得不為的婚事,他知道出生的那刻注定了他不屬于自己,沒有為所欲為的權利。今晚約高老敲定完南方的項目,按計劃該直奔北京,胃在叫囂,不知怎的,他驀地想到時代錦苑坐會。
這會周書韞著實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生了銹,在這種不長進的女人身上砸重金。
他把碗扒拉到一邊,“蕭白薇,跟你說過八百回,做不好的事不要做。”
蕭白薇手指攪著衣角,不在意地說,“我哪知道你今天會來,最近兩天在趕稿子?!?/p>
周書韞被她氣得胃更疼,呲著牙說,“成天胡謅些酸文爛句。蕭小姐,你賣出去一個字沒?我每個月給你十萬塊,你就拿這打發(fā)我??拜托你有點契約精神,記清你的身份?!?/p>
蕭白薇撅嘴,“哦。那請問,周先生下次什么時間來,我提前安排就是?!?/p>
周書韞正在套外衣,他胸腔像被點燃了一團火。其他女人對他唯命是從,唯有蕭白薇每每不溫不火。他周書韞也許沒法掌控命運,但他至高無上的地位不容挑釁。
周書韞笑了笑,說,“不來,我這個月都不來。不過你不必高興得太早,我下次要看到冷凍柜裝滿你親手包的薺菜云吞。不然,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