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薇的在京行程，因公司安排她參加一場視頻網(wǎng)站晚宴的臨時決策，不得不向后延遲一天。

丁哥讓司機載她到三里屯的設(shè)計師店鋪挑選禮服。

順著琳瑯滿目的貨架，蕭白薇隨意掃一圈，拿出架子里最普通的一款。素白色無袖魚尾裙，胸口貼花設(shè)計，背部透明輕紗。她將衣服穿好，對著鏡子照照，把束在腦后長發(fā)散開落在細嫩的脖頸處，覺得還滿意。

游一航在試衣間門口的沙發(fā)凳上回微信，蕭白薇倏然走出的片晌，他驚住了。歲月流去，快要忘記了校園晚霞下那美若天人的少女，曾令他多么地如癡如狂。

八點整，商務(wù)車準時停靠在七九八藝術(shù)區(qū)。

出停車場進園區(qū)。

寬大簡約的黑白配色背景板，絢麗地冷色燈光四相輝映，眾多或熟悉或生疏的面孔紛紛在背景板前簽名留照，場邊記者履舄交錯。

蕭白薇不很自在。

她快速穿過甬道，找到立有她名牌的桌位落座。

音浪滾滾，迷離的射光晃得人頭暈。

交談的人們不得不放大音量講話。

身后不遠處，男人操一口標準京腔，“什么？誰？你大點聲，這兒亂，聽不真著！我靠，睿子！多前兒回來的？“

蕭白薇頭皮發(fā)麻，肢體不受控地開始僵硬。

男人的聲音移動，像是在往安靜的地方挪，越來越清晰。

路過她身邊時，蕭白薇心一橫，抬頭望過去。

心臟噗通噗通地打鼓，她松了氣，眼角一道細細的咸水沿鼻翼流進嘴里，那些被隱藏得好好的情緒泄洪般滿溢而出，捏著酒杯的手抖個不停。

游一航不知所措地拍了她肩膀下，“薇薇，哪里不舒服嗎？“

這一拍，蕭白薇徹底打翻了杯子里的紅酒，猩紅色液體在禮服上染了一大片污漬。

她想說沒關(guān)系，可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著，發(fā)不出聲音。她起身倉促地點了個頭，提起裙擺向外走，起初還能維持儀態(tài)，到后來步伐越發(fā)緊湊，一路小跑起來。

蕭白薇踩著五六公分的高跟鞋，情緒不穩(wěn)定，轉(zhuǎn)角時石磚縫卡住鞋跟，失去平衡崴到了腳，稍微試著移動，腳腕即刻熱辣辣地痛。

她一瘸一拐地挪到路邊緊靠仿舊英式電話亭的長椅，脫力地坐下。

夜涼如水，樹梢隨風(fēng)沙沙作響，恍如幽靈的雕像在林蔭間投下長長的捉摸不定的影子，建筑物的陰影和黑夜混為一色，月牙將天空一角燭成了銀灰。

蕭白薇漸漸冷靜，胸口烈火焚灼的炙熱感壓下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冒。

迷迷蒙蒙的視線中，透過依稀水氣，出現(xiàn)一張俊彥的臉。

顧承海遞外套給她，“披上吧，別凍壞了?！?/p>

蕭白薇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接過，“謝謝?！?/p>

顧承海挨著她坐，問，“還認得我？”

蕭白薇答，“沒有顧部長的關(guān)照，哪來今日，怎敢相忘?！?/p>

顧承海翹著二郎腿，抬手撣掉褲腳的一絲塵土，“沒的話，您心里清楚，我替別人跑腿。話說回來，這圈子的水說深便深說淺也淺，當(dāng)時看你臉蛋就知道，有人肯鋪道，想混些名氣不難。瞧瞧，士別三日不是。老虎是吃過見過的，眼毒，能相上的終非池中物?！?/p>

蕭白薇用力抿住嘴唇，瞳孔微微收縮。

她脫掉顧承海的大衣，“天冷，再聽些冷語冰人的話，穿皮裹裘恐怕也暖不來，我就不耽擱顧部長的時間?！?/p>

顧承海付諸一笑，“哈哈哈，好說，好說?！?/p>

他抬起屁股，走出很遠，打通周書韞的電話，“你讓我傳的話，我可帶到了。你剛才沒見，準把我當(dāng)成你了，哭得梨花帶雨，誰看誰心疼。”

周書韞嗓音悶悶的，“嗯?！?/p>

顧承海說，“怎么的？又睡著啦？”

周書韞話聲微弱，“可說呢，把前半輩子虧的覺都補回來了，還有富余?！?/p>

顧承海嗟嘆，“院兒里生院兒里長，見得全是帶大殼帽的，部隊的事對咱還有芝麻粒大的新鮮勁么。大好的青春扔在部隊，身體糟蹋成什么樣子。小睿子回來好，你跟稀罕同生弟弟似的稀罕了十來年，他在，周到些。得了，你歇吧，我進去玩會。“

周書韞笑笑，準備掛電話。

顧承海在那頭吆喝了一嗓子，“那個什么，你讓睿子捋這帶往大望路兜兜，她慌慌張張地跑，腳扭了?！?/p>

龔睿端了熱水盆進門。

周書韞房間的暖氣開得足，他現(xiàn)在精神不好，覺特別沉，基本不會主動翻身，有時出的汗能把衣衫濕透。他毛病多，宗澤伺候得如履薄冰，也很少能近身。阿姨把花澆壞后，他那屋莫非容許，干脆不叫進了。

龔睿一到，把馬宗澤興奮的，麻利兒把苦差事丟了出去。

入夜前，龔睿端水去給周書韞拭背，進門，看到他正扶著床頭穿鞋下地。

龔睿急慌慌地上前去扶，“您干嘛？床頭安了電鈴，有事按一下就得了?！?/p>

周書韞就只是坐起來，眼前一片模糊，心臟跳得厲害，話也說不出。

龔睿穩(wěn)住他的身子，“又難受了？”

周書韞額頭滲出虛汗，“睿子，我得出去一趟，去看看她。”

龔睿搖頭，“哥，不是我攔您，您不放心她，可您這樣，我怎么放心您?！?/p>

周書韞眼神柔軟，但脾氣上來極度執(zhí)拗，“我向***保證，看看她，然后我就走。睿子，爺爺不在了，我連她也護不周全了嗎？”

龔睿知道他的心思，勸是勸不住，只好順他意，“您先躺下。廖大夫在保險柜鎖了幾支杜冷丁，我去問宗澤拿密碼，待會給您換身妥當(dāng)衣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