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沈臻紅了眼睛,手中力道一個不穩(wěn),就將手中的杯盞捏了個粉碎。
“將軍,快松手!“裴煊大聲喚他
沈臻手腕吃痛,松了手中的力道,那碎片兒就一片片墜落至地面,滿地狼藉。再一看掌心,三兩處已經(jīng)是血肉模糊。
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營中的其他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詢問傷勢。
“天啊,沈?qū)④娋尤辉谡摬邥r走神了!“
“傷的要緊嗎?我去叫郎中過來看看!“有人要去尋醫(yī),被另一個人一把拉住。
“哎你就別添亂了,將軍已然回來的事情不能傳出去,你忘了嗎?何況裴將軍都還沒有說什么,咱們就站著好好等候吧!”
那人反應(yīng)過來,連連點頭;”對對對,不能去找外面的人!“
屋外守候的士兵聽到里面的動靜,也不敢敲門去問,只是攔住了“擔(dān)心這幫軍爺一時興起就砸可能砸了他的店”的老板。
守衛(wèi):“你放心,里面啥事也沒有?!?/p>
“好好好,軍爺慢享!”老板送上一盞茶,表面笑呵呵,心里苦唧唧:我信你個腿子!
此時屋內(nèi)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
“還好只是泥做的碗,沒有傷及筋骨。”裴煊松了口氣,又吩咐身邊的人到店里拿了些藥酒過來,“先應(yīng)急做些措施,免得感染了?!?/p>
堪比割肉的疼痛襲來,沈臻終于叫那烈酒灌了個清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回到軍營里有兩日了,現(xiàn)下帶著五六個將領(lǐng)正在鄰近的村莊酒樓商討戰(zhàn)策。
他照例帶著駭人的面具,聲音通過面具后顯得沉重低悶:“抱歉,本將失態(tài)了?!?/p>
見沈臻無礙,一眾人都舒了口氣,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方才我們講到了哪里?”
靠左側(cè)第一位置的俞姓將最先發(fā)聲:“西邊瑞和鎮(zhèn)已經(jīng)奪回,鏟除蠻夷百八十人,捕獲俘虜二十三人?!?/p>
“可有派人戍守?“
“有何剛將軍守著,隨一百士兵,只是……”那人住了嘴。
沈臻心有不安,連忙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先前送過去的信距離現(xiàn)在已近半個月了,還沒有收到回復(fù),傳信的人也沒了消息?!?/p>
傳信的人都是對當(dāng)?shù)刈钍煜さ娜耍夷芪哪芪?,除非途徑地有風(fēng)險繞路走,頂多是多花些時間,但是一般不會送岔路。
沈臻又問:“那先后送了幾封信?”
“加上四天前那封,已經(jīng)是三封了?!?/p>
三封還沒送到,那絕不是意外。聞言,眾人又討論了起來。
一人猜測道:“這是怎么回事啊,難道是傳信人半路遭到了蠻夷偷襲,叫他們抓了去?“
另一人將酒碗砸在桌上,發(fā)出一聲巨響:“不可能!這一路都是我們的官兵守衛(wèi),對那幫蠻夷可是見一個搜一個,一個抓去還好說,怎么會三個都丟了!”
坐右側(cè)第三個的中郎將名叫楊恣,抬眼瞟了一下,又兀自低首飲茶:“王將,或許是你派去傳信的人找不著路了唄!“
被叫俞將的人沖他罵道:“楊恣你放屁!他們都是老將,已經(jīng)送了六年的信了,路都不會走了還當(dāng)什么兵!“
“那可說不定,那三人疏于訓(xùn)練,叫人擄走了!”
“老子每天凌晨三點起來帶人,你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懶人好意思說我嗎?!”
楊恣被揭開老底也惱羞成怒道:“我只知道你自己帶的人出問題了,不該付些責(zé)任嗎?“
“你……!”
沈臻還在思考著這件事情,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什么也不顧,趕緊帶著周圍人上去拉架。幾人使勁拉住兩人才沒讓茶桌遭殃。
沈臻拉住俞將的胳膊:“別吵了,都消消氣,衛(wèi)將軍先把拳頭收起來,別傷著大家!”
俞將聞言松了拳頭。
楊恣再次挑釁道:“那些人不回來指定是反叛了,看你帶出來的好兵,沒一個靠譜!”
俞將拳頭又硬了:“你這楊篩!”
要說這衛(wèi)將軍和中郎將如此針鋒相對,可是有些淵源。
俞將俞常青是長安人。俞家世代從商,大兒子接手父業(yè)管理家中商鋪,而俞常青是家中二子,決心征于戰(zhàn)場,于是那年入了宮,做太子伴讀。幾年下來學(xué)有所成,就跟了我。
而楊將楊恣生于平民之家,叫父母賣到將軍府,裴煊看他可憐,就收到了自己名下。裴煊南下,他就同裴煊一起進了南疆。
沈臻其實不太清楚其中的緣由,只聽旁人說道,楊將心悅的女子嫁給了俞將,又于前年難產(chǎn)喪了命,只剩下一個孩子。而俞將卻一點也不難過,回去看了趟,安排人淺葬那女子,便又離開長安,不了了之。
沈臻拉開嗓子吼道:“行了,別鬧了!”
平時溫潤平和的將軍怒了,大家也停了下來,只是還保持著打與拉的姿勢。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想個對策,而不是在這里做無用之爭!”沈臻舒出一口氣,“再等一日,兩地行程時間最多五日,若明天送信的人還沒回來,就帶人去看看?!?/p>
俞常青立即上前說道:“末將請命,去一探究竟!”
“將軍您別勞心了,他的人反叛投靠了蠻夷,就該自己去。“
“給我住嘴!“裴煊沖他罵道,”你現(xiàn)在是中郎將了,說話要注意分寸,不可亂了是非!“
裴煊于他有恩,他不會同他吵,于是低頭默了聲。
樓下聚集了不少被響動吸引來的人,沈臻往下一瞥,那駭人面具將人群嚇散,一會兒大街上就不見了人影。
他看向俞常青:“你也是,楊恣練兵不頻繁但勝在有素有質(zhì),你去看看他的兵,哪個不是龍肝虎膽、氣宇非凡?“
俞常青也默了聲。
他又看向楊恣:“中郎將同我一道長大,我的為人如何你應(yīng)當(dāng)是清楚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評。是不是叛軍,我自會查個清楚!“
沈臻扶額嘆道:“我不管你們先前有什么恩怨,現(xiàn)在是在軍營里,軍中有軍中的規(guī)矩,有什么事情私下解決,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當(dāng)街對罵,平白叫人看了笑話!“
“你們兩個,等會兒去營中領(lǐng)罰,一人二十大棍。”
俞楊二人點頭道“是“。他們都明白,二十大棍對糙漢來說不算多,目的是給人長個記性。
言畢,沈臻又說:“道歉?!?/p>
這回不止兩人,大家都懵了圈,整齊劃一地張大嘴巴:“啊——?“
“啊什么啊,做錯了事情不該道歉嗎?!”
裴煊一個拉伸湊到沈臻耳邊,一手捂著臉一邊吐槽道:“你這哄小孩也不帶這樣的??!“
沈臻回懟道:“你別叭叭,不這樣他倆記不??!”
俞常青收攏了大開的嘴,朝楊恣那邊看了一眼,兩人面面相覷,發(fā)現(xiàn)對方都是被押解的姿勢,頓時尷尬得面色帶紅。
“快點!”沈臻沉了聲音,催促道。
俞常青咽了口唾沫,看著楊恣,楊恣則白了他一眼,看向別處。
二人頓了頓,齊齊說了聲“對不起",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