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九月舉杯抿了口花茶,入喉味澀回甘,慢慢便有些不舍得放下了,聽?女子話音停頓,抬頭問,“然后呢?”
滿樹梨花下的女子笑彎了腰,一只慵懶嗜安適的貓兒般順勢伏在案幾上,“然后啊,我夜間果真起了熱,父親清廉,一心為圣上著想,堂堂正一品大員府中用的上的仆從不過寥寥,實在顧不上我......倒是他讓他父親,安國公,稟了管事一聲,打著多年好友的名義把我接進了安國公府?!?/p>
“我記事晚,之前對他的印象很淺很淺,只隱約記得是鄰家一個風(fēng)姿出眾的白衣哥哥,自那之后就徹底纏上他了,”她清美的眸子中再一次泛起水霧,“長安城里的每一幀幀,每一幀幀畫面,都有那道少年影子?!?/p>
素裙女子眼角淚珠晶瑩,唇畔卻揚起,語氣輕快歡悅。
“住在安國公府的那一月,真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了?!?/p>
四
那幾月正是白國公府最慘淡的時日,國公夫人逝世,白國公染了風(fēng)寒久病不起,府中諸多事情無人打理,管家忙得焦頭爛額,安國公順順利利的將白盞就接去了。
白盞初來時起著熱,安國公憐她病弱又無所依,允了自家公子幾日假來陪陪她。
于是在迷糊中時常看到那道白袍身影端著白瓷小碗,里面盛著濃苦的藥汁,在床榻旁俯下身子,清淡的草木香氣沁入鼻端,少年音線柔和,“該喝藥了?!?/p>
白盞深知那藥的苦,偏著頭抿著唇不愿喝。
少年也不惱,俯趴在床頭溫聲哄她:“吃了藥就不難受了......我還帶了萬福齋的八合蜜餞?!?/p>
萬福齋的糕點啊,白盞吃過那里的薄荷涼梨糕,念念不忘至今,可惜自母親去世后自己再也吃不到了。
她眨著一雙淚眼迷蒙的眸子,到底抵不過誘惑,乖順的接過藥碗,仰脖一飲而盡。
唇齒間苦澀無度,一枚帶著指尖涼意的蜜餞被抵進唇瓣,白盞咬住,濃郁的膩香化開,沖散了厚??的藥味。
白盞瞇起圓圓眸子,看那少年錦袍廣袖,伏于榻前,青稚色卻不掩矜貴氣度,一等一的世家貴公子模樣,眼尾處勾起三分少年郎獨有的張狂,不似 安國公冷漠不容人親近,也不似京中年少輕狂的公子哥,不偏不倚,恰到好處。
她卻不知,少年也在看她,看她攏著被,純色束腰寢裙,烏絲瀉落至腰,團團粉白面龐,迷茫懵懂神色間隱著一雙清澈似水的眼瞳,盈盈水光乍現(xiàn),未見長成驚鴻色,猶可見嬌然幼時姿態(tài),惹人心憐。
帷幔輕掀間,兩人相窺彼此不知,如畫中景致。
那一年,正是美人嬌幼,少年清致,光陰正好。
五
此去已是半年。
九月的某日清晨,白國公的昏暗內(nèi)寢中,一身酒氣的男子緩慢起身,指骨抵在眉心,聲音沙啞的喚守在屋外的侍從:“復(fù)安,幾時了?”
一身藍衫束袖侍服的男子走了進來,面容沉毅,隱現(xiàn)幾分擔(dān)憂訝喜之色。
主子已然昏沉度日足有半年,他們這些忠主的自然惶恐,恐怕主子自甘墮落,此后一生都要渾渾噩噩的。
作為自小伴主子長大的隨侍,復(fù)安不必男子多說便跪下稟示,將這半年的時事都一一道來。
白國公以一個靜止的姿勢屈膝靠在床頭,時不時眨動的睫羽證明他在聽。
聽復(fù)安聲調(diào)不如之前平靜,漸漸緊繃起來。
“......朝中有主子舊日仇家暗中運作,揪著主子數(shù)月不曾上朝之事煽風(fēng)點火無數(shù),引得陛下近日來對主子一黨越發(fā)疏離,其心可誅!嘆主子......”
白國公輕咳一聲,抬手示意復(fù)安停下。
復(fù)安不解抬眼,便見男子不知何時換上灰色便服,立在床前,風(fēng)將袖袍吹得微微揚起,空空蕩蕩的,似是寬松了大半衣袍,分外寂寥。開口聲音因 久不言語而陰澀晦暗,“阿盞此時睡醒了么?”
“回主子的話,小姐此時應(yīng)在安國公府,”復(fù)安斟酌著答詞,畢竟把自家小姐交于別家代養(yǎng),這事做的實在荒唐,“至于睡醒是否,屬下實在......不 知?!?/p>
白國公目露驚愕色。
復(fù)安低下頭,小心翼翼的為管家辯解道:“小姐高燒不止,又及那時節(jié)實乃多事之秋,無暇顧及,恰逢您多年好友安國公愿相助,便......”
止下話音,復(fù)安側(cè)耳聽到男子喃喃自語,“我何時同安國公為多年好友......”
復(fù)安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