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蕪頭次上戲臺恰在她十三歲初。

她披纓甲，捻著白嫩指尖，一口明脆清婉的嗓兒，和著起伏的琴音，咿咿呀呀唱著晦澀難懂的戲文，執(zhí)著一柄細(xì)長的劍，襯滿頭琳瑯珠翠，饒百余年來在這戲園子里演了不知幾十回的一出霸王別姬，也演出幾分不落俗套的別致。

阿蕪半闔著眼眸，竭力摒除臺下捧場的喧鬧叫好。

雪花似的銀票洋洋灑灑落在她腳下，連同描金點翠哄女兒家的小巧飾物，雜成一片昏暗難明的污白顏色，她偏過頭，眼角忽掃到翠綠通透的物件，悠長的尾音頓了頓，很快又接下去。

只耐不住的想，那似乎是枚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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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臺的門簾被掀開時，阿蕪剛剛卸下沉甸甸的頭面。

走入的男子著月白長衫，腕上纏檀木佛珠，眉眼低垂時溫柔潤和，抬眼時卻又顯出洞察世事的明銳，偏皮相生得極好，通身的矜貴雅致是珠玉襯不出的。

阿蕪自知識生人的本事有幾分，依稀記得班主說今兒個手筆最大的主兒姓盛，衍家班子有定規(guī)，只有當(dāng)日手筆最大的爺才能進(jìn)后臺，這人又那般年輕。

于是仰起妝容未卸的臉，乖乖巧巧福身，聲音明脆微軟：“盛少爺。”

那人似是怔了下，隨即彎彎眼角，抬步走來。

盛驚華活了二十五載，從未被人喊過一聲“少爺”，聽著那一句句的爺多了，乍一聽這眼眸清亮的小花旦不問來人，張口一句少爺，竟不覺得莽撞。

燈下的小姑娘濃妝未卸，長發(fā)披卷而下，披斑斕戲袍，一雙眼眸清亮澄澈，比起戲臺上的驚艷四座，臺下細(xì)細(xì)再觀，骨子里的青稚卻是掩不住的。

盛驚華站定在阿蕪面前，屈膝，緩緩放低了身子，與她平視，低聲問詢：“衍班主給你起名兒了嗎？”

阿蕪咬咬唇角，有點怯弱的出聲：“有了，喚作秦蕪?！?/p>

按班主的吩咐，她該說沒有，順理成章請他賜名，兩人的羈絆又算是多了一層，日后也好為衍家班子興隆紅火奠基，可她不想丟掉阿娘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那人卻只是頷首，慢條斯理念了句詩，“鳥下綠蕪秦苑夕。”

盛驚華眼底隱約起了笑意，“真是好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