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濯纓再有意識時，自己已坐在鳳鸞春恩車中，外頭一片喧嘩之聲，外頭駕車的車夫連連告罪：“都是奴才不好，驚了娘子。”又有淳常在帶著稚氣的聲音傳來：“妙音娘子恕罪，史姐姐不是有意的。”常在與娘子同位正七品，倒是史美人要高過一級。

　　原來此時正是她初獲妙音封號，賜居虹霓閣，風(fēng)頭正盛之時。木已成舟，她并不多想。想來也是上天憐惜她幾分，叫她重來走一遭。

　　余濯纓撩開厚厚的簾幕，目光從小臉紅撲撲的淳常在和自矜身份并不曾說什么話、鼻子生的極美的史美人身上略過。她笑吟吟道：“嬪妾奉召面圣，事從權(quán)宜，還請二位“姐姐”擔(dān)待則個?！苯憬愣?，字音咬的較重。記得方淳意溺亡之時甄嬛曾痛惜說淳兒只有十五歲，可現(xiàn)如今她也不過虛歲十五，甄嬛還不是下令用弓弦勒死了自己？

　　說罷，她也不看史美人那氣的發(fā)青的臉和淳常在瑟瑟的神情，放下簾幕，揚(yáng)聲道：“走吧，耽誤時辰陛下可是要見罪的?！?/p>

　　鳳鸞春恩車珠環(huán)玎玲聲和轆轆的車聲復(fù)又響起。余濯纓端坐其中，看了一番身上的錦衣，卻未再唱那宮中新制的賀詩。

　　“爐爇香檀獸炭癡，真珠簾外雪花飛。六宮進(jìn)酒堯眉壽，舞鳳盤龍滿御衣?！雹僭姷囊忸^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她從前身份微賤，做的是粗使宮女的活計，掌事嬤嬤雖管的嚴(yán)，卻從未好好說過這宮中的規(guī)矩是怎樣的。夜半高歌，恃寵而驕，她從前只知宮中規(guī)矩可因恩寵而改變，卻不知恩寵沒有的時候，這些曾經(jīng)不足掛齒的東西，會成為一把把殺人的刀子。

　　鸞車停下，珠環(huán)玎玲聲歇，原是已到了玄凌的儀元殿。這一月她恩寵不斷，風(fēng)頭正盛，李長是皇帝身邊近侍，又是引薦她得幸的人，此刻正侯在殿外，笑道：“娘子可算來了，陛下已等候多時了。”

余濯纓下了車，將手里握著的手爐遞給貼身宮女霧藍(lán)，望見他此刻還算恭順的樣子，想起死前他那一道巴掌，道：“天氣這樣冷，倒辛苦公公在寒風(fēng)里站了許久了?！?/p>

　　“這不是趕巧了?！崩铋L一邊引了余濯纓往里走，一邊解釋道，“陛下見小主久侯不至，正要奴才去迎一迎呢?！?/p>

　　余濯纓未置一詞，想到乾元朝后期他的選擇，其實無可厚非，良禽擇木而棲罷了。他的態(tài)度，便是皇上當(dāng)時的態(tài)度。昔日玄凌厭棄了她，要賜死她，她又叫李長事情難做，人家又怎會給她好臉色。話雖如此，但她也不準(zhǔn)備奉承或是報復(fù)的。

　　儀元殿內(nèi)溫暖如春，燈火通明，玄凌正在東室，臨一張書貼。

　　“你可算來了?！毙枰娏怂?，停下筆，神情很是溫和。她這時還算當(dāng)寵，玄凌對待寵妃總是能有幾分溫情的。

　　這個人，上一瞬還臉色青黑的躺在金玉堆成的墳?zāi)怪校@時又如此的鮮活，好似枯木逢了春。想著，濯纓唇角便不由含了一絲笑意。

　　她同玄凌見了禮，來到他身旁，不待他詢問便主動解釋道：“妾來時御馬受了驚，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所以遲了?！?/p>

　　“怎么妙音娘子沒有好好懲罰不得用的奴才一番？”玄凌笑道。她近日的做派他也是知道的，恃寵生嬌，言語上頗為頂撞眉莊、劉良媛、恬貴人等人，只是他這會兒正寵著她，也多了幾分耐性，見她張狂些也只當(dāng)是與眾不同的活潑罷了。

　　果然，濯纓很是不滿的“哼”了一聲，道：“是史美人的宮女不得用，竟叫風(fēng)吹燃了紙燈籠，這才驚了御馬。只是妾急著來見您呢，不愿同她們一般計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