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望著這座美輪美奐的宮殿,微微一怔。然而并不容她多感嘆什么,挺著肚子的幼女已在宮人的攙扶下披著兔毛織錦披風迎了出來,一見了她便淚眼婆娑,哽咽道:“阿娘!”
她望見女兒已然不同幼時卻猶帶幾分稚氣的臉,終是落下淚來。隔了整整七年的光陰,她們再一次相見了。
入得殿中,屏退了一眾宮人,才算是母女二人真正意義上的相見。
“你已這般高了?!毕氖暇o緊握著濯纓的手,眼含著熱淚將她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幾遍,恐怕連頭發(fā)絲也沒放過。“我記得你出生時,小貓一樣瘦弱,哭聲也小,你二哥卻壯實的像小豬崽。我與你爹爹害怕極了……一轉眼,你竟已長得比娘還要高了!”
夏氏生的身形修長,膚色也白,這兩點濯纓隨了她,然而容貌卻更似父親。她想,二哥那樣的容色,約摸是隨了娘的。
濯纓笑了起來,卻撒嬌似的握住夏氏的衣袖,道:“是呢,那時二哥嫌我太瘦,家里有時有肉吃,總是讓給我的?!?/p>
這樣的細微瑣事,能同母親一道,說再多也是不覺得煩悶的。不言語了,那樣靜靜的望著她,只覺得歲月淌的再慢一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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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元宵節(jié)時總要賞花燈、食元宵的,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傳下來的習俗。坊間巷陌尚有“走百病”、猜燈謎的快樂,重重宮墻中竟只剩下吃元宵這一項事業(yè)還算自由。
虹梁殿里早設了小廚房,一應食材物品都交付御膳房采辦。余容華是陛下心尖尖兒上的寵妃,又懷著龍?zhí)?,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無有不應的。
然而夏氏竟卸了腕上一對玉鐲,指使幾個宮人去取了換用的衣裳來,要親自為女兒下廚。
濯纓憶起幼年時偶然吃過的母親親自下的面,那奇異的味道至今另人記憶猶新。她扶著肚子,謹慎問道:“阿娘不是很少下廚么?”
夏氏已開始揉面,她頭也不抬很是專注,溫柔道:“我同你爹兩個人在家,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總叫他來做飯,也不是個事兒。”才說完,又喚了宮人來將她帶去歇息,很是威嚴的道了一句,“好生照看著小主!”
約摸是富貴的地界兒呆久了,又或許是少時家中還算富貴的緣故,夏氏為人也多了幾分嚴厲,很有幾分傳聞中世家主母的味道。濯纓暗笑,然而想起娘的廚藝來,捧著肚子又忍不住憂心起孩兒的健康來。
夏氏為了這頓元宵可謂是“盡心盡力”,天色漸漸昏黃,才滿心歡喜的捧出那小小的一碗來。
“怎么了?快吃啊,再不吃就涼了?!毕氖锨尚︽倘唬袂榇葠?。
濯纓沒有說話。她望著桌上那黑黢黢黏糊糊的一團,不由得心生畏懼。然而阿娘又那樣用心……她在夏氏殷切的目光下端起了那碗,隨后——在湊近了鼻子聞到味道的那一瞬開始了劇烈的干嘔。
這一刻,她無比感謝腹中這個孩子。
夏氏嚇了一跳,跟著眾人一道將她扶到了耳房漱口?!叭绱耍峭朐闼懔税?。”看樣子,她似乎很是可惜那碗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