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纓被關在虹梁殿中,也是在許久之后才知曉:玄凌將所有的真相悉數(shù)告知了皙華夫人,比如她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比如她宮中獨一份的歡宜香。而慕容家的人,也早在一日前便被問斬了。慕容世蘭,終究一無所有了。
他邁出宓秀宮門時,嚇壞了內宮里的所有人——蓋因他的胸口處,斜插著皙華夫人最愛的那支鳳銜紅翡金步搖。鮮紅的血漬污了半個胸膛,他的臉色蒼白,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倒下,一病便是數(sh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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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四年的除夕,在一片寥落的光景中謝幕。
玄凌仍病著,皙華夫人被褫奪封號,降為貴嬪。她雖仍享夫人位的禮遇,卻閉宮不出了。樂懿婕妤惹惱了陛下,禁足虹梁殿。麗貴嬪早漸漸失了寵,曹婕妤也不得皇上喜歡。
一夕之間,后宮的局勢一變再變,終究是皇后占了上風。她手中有權,又有予漓這個玄凌唯一的兒子在,若無變故,她或許將是乾元朝最圓滿的一任太后了。
然而,好景不長。
乾元十五年春,玄凌下旨冊封婕妤余氏為貴嬪,滿朝嘩然。
【朝廷分寒門、豪門,后宮亦如是,需要門第來增加自己背后的力量。】①安陵容那樣的家世已稱的上是微寒,如余氏這般卑賤的宮女出身妄圖躋身一宮主位以至于祭告太廟的,無異于癡人說夢。
玄凌一意如此,大臣們連連上奏也是無濟于事。濯纓人在內廷,也據(jù)聞其中一篇諫書寫的極為辛辣:“【在昔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輔,亦有內助,治亂所由,盛衰從之。故西陵配黃,英娥降媯,并以賢明,流芳上世。桀奔南巢,禍階末喜;紂以炮烙,怡悅妲己。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tǒng)六宮,虔奉宗廟,陰教聿修。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今后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高位,使賤人暴貴,臣恐后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也……】”②
然而朝堂之上的種種風波,玄凌不曾提,濯纓便不問。她已明白了該如何做他后宮中最聽話的妃妾。成為了貴嬪,她的快樂與否又有何重要呢?焉知今日慕容貴嬪的下場不是明日她的結局?在后宮中,祈求真心,何況帝王的真心,本就是一場奢望,一出笑話。
往昔,濯纓偶爾也會覺得他們之間還有一輩子的漫長時光,總能洗去他心里難忘的完美純白色。如今只是慶幸,她從未說出那樣情真意切的話,怕看著他時,心里只剩下尷尬。而今這樣便很好了,她能坦然的聽著他所有的宏圖大志與所謂的纏綿情意,靜默微笑,將唇角凝成最完美的弧度,不帶一絲情意的。
她放他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一個君王,若真正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又哪有不得已的道理呢?
史載乾元十五年正月十六,這一日正是欽天監(jiān)所算出的極好的日子。樂懿婕妤余氏晉為貴嬪,是為懿貴嬪。當世偶有坊間密語,諷其為衛(wèi)子夫第二。
作者①節(jié)選自《甄嬛傳》
作者②魏文帝曹丕欲立郭氏為后,中書郎棧潛反對所寫的諫書,諷其因愛登后、賤(人暴貴。此處有刪改。